他手裡翻過書頁,目光落到一味調香之上,“連朕今日用的熏香,他都熟悉的不得了。”
“兒時的事朕許多不知道。”他轉過身來,眉眼疑惑的看着楚雲硯,“所以朕想問問王爺,先皇在世時,身邊可有與王爺年歲相近之人?”
陸宵猜測道,“若無意外,他與朕的父皇,是舊識。”
“與臣年歲相近……”楚雲硯神色微動,不自覺地攥緊掌心。
他忽然不可控的想到一個人。
若是他,他确實了解他,了解義父,他知曉許多舊事,确實該洞若觀火,輕易地知道他們之間的傾軋。
可這個人,已經死在了十一年前的那場慘勝裡。
“陛下,容臣先行告退。”
他神色不掩急切,隻是不知道該如何與陸宵說,“有些事,臣想去問一問衛褚。”
陸宵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隐瞞,也沒強求,隻道:“看來你們之間有不少秘密。”
楚雲硯的聲音半是懷疑半是慶幸,“陳年舊事,一團亂麻。”
陸宵擺擺手,任楚雲硯行禮下去。
他重新坐回禦案之上,手裡的書頁被他輕輕翻過。他父皇生性懶散,這些東西,還是他整理成冊,裝訂的手法既外行又别扭。
他一頁頁翻過,上面很多是他父皇興起時的大作,有詩詞歌賦、讀書心得,政事見解,還有他父皇的最大的愛好——調香。
香這種東西,用量不一,千人千味,衛褚以香識人,也不無道理。
他輕輕地歎了口氣。
他終于知道衛褚在透過他看誰了,也終于明白為什麼演武場之時,衛褚會負氣出走。
因為總歸是不一樣的。
“父皇啊……”他幾乎忍不住心裡的歎息,頭疼唉歎道:“您與他們……怎麼那麼多糾葛。”
*
謝千玄與林霜言還未出宮。
聽了謝千玄的暗示之後,林霜言安靜地跟在他的身後,他是一個文人,自然聽不見隐在宮牆上的呼吸。
謝千玄卻不同,他不着痕迹地掃過一塊看似平常的琉璃瓦頂,眉眼微挑,知道後面一定藏了一個影衛。
越接近宮門,他的感知越明顯,守軍、弓手、暗衛……這還是那日他借着陸宵深夜回宮,試探出來的皇城布防。
沒想到沒用在逃命上,卻先用來躲避監視了。
這幾日他知道,隻要他一出宮,便會有暗衛跟上,他厭惡極了這種被控制的感覺,隻能日日以清歡樓為幌子,勉強得到幾分自由。
他找到一處避風死角,站好,等着林霜言跟上來,“林大人想說什麼,不妨明示。”
林霜言開門見山,“你是來完成委托的?”
謝千玄驚訝,他環臂靠在宮牆之上,揚了揚绛紅的袖擺,無辜輕笑道:“林大人此話奇怪,看不出來嗎?我與林大人一樣,是來走馬上任的。”
林霜言也沒戳破他拙劣的謊言,他瞳色極淡,看什麼都分辨不出感情,“我少時習音律,對人聲辨認極清,那日謝大人縱然僞裝,如今聽起來,卻難掩幾分相似。”
他被謝千玄一長串的解釋激出幾分不耐,又重新問道,“謝大人不妨直說,你是栖風樓的主人?”
栖風樓三個字一出來,謝千玄面色稍凝,卻也沒有承認,隻是勾了勾唇角,靠在朱紅的牆面上,回道:“不是。”
“不是?”林霜言的視線落在謝千玄的臉上,今日他雖未帶銀面,但那雙眼睛,除了少了幾分薄情外,與那日并無不同。
更何況身姿舉止,嗓音容貌,這世上哪有如此相近之人呢?
林霜言眉眼間染上幾分不耐,他極度讨厭虛與委蛇,見狀,也不欲過多糾結,幹脆直擊正題道:“這筆單子,我要延期三個月。”
風聲劃過宮廊,他們在此地太久,已經有影衛悄悄地摸了過來。
謝千玄眸色潋滟,回了句,“知道了。”
“隻是林大人,此事你能做得了主嗎?”
“我若做不了主,那日你又何必執意見我。”
林霜言冷言冷語,像是自嘲,臉上卻無什麼波動,隻是視線淡淡譏諷,“我隻是目的如此,至于中間如何說如何做,還不是林大人決定的?”
“這卻是要讓我為難了。”謝千玄眉眼彎彎,歎息一聲道:“我會轉達。”
看謝千玄還一副狡辯的模樣,林霜言也沒有什麼波動,微垂的眸子疏離淡漠,看了他一眼道:“虛僞。”
“怎麼會?”謝千玄眉梢輕輕一揚,不甚在意道:“明碼标價,童叟無欺,我可是實誠人。”
林霜言不為所動,整了整衣袍,轉身走了。
站在原地的謝千玄目送着林霜言的背影,他手落在腰側,摸了摸被串起的白玉葫蘆,朝重疊的宮牆内看了一眼,輕輕哼道:“……命還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