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楚雲硯一時無言,手忙腳亂地按住在他懷裡撲騰的陸宵。
他能感受到透衣傳來的灼熱氣息,這股氣息纏繞在他的身上,讓他的肌膚也隐隐發熱。
陸宵蹭着他,漂亮的眼睛沒有焦距,虛虛地落在他的身上,眸光潋滟,瘋狂燃燒着熱度。
他死死擒着楚雲硯的手腕,似乎意識到,他手中正桎梏着能夠滿足自己的解藥,他的表情越發難耐,開始胡亂得在楚雲硯身上攀咬。
楚雲硯則比他更難堪幾分,攥着手指,也不知道該把撲騰的人抱緊還是推開,以往沉靜冰冷的臉,慌張又無措。
陸宵可憐巴巴地擡起頭,他似乎難受狠了,眼尾泛着薄紅,眸光閃動,氤氲起水珠,一滴一滴砸到楚雲硯的手背。
淚珠滾燙,點點的熱度極速擴散,席卷他的四肢百骸。
陸宵很少哭,除了先皇剛去世的那一年,可即便是那時,他也是躲在花園裡、寝帳中,無聲無息的落淚。
眼淚是一種示弱,也是一種最好的武器,幾乎瞬間就能瓦解堅硬的铠甲。
楚雲硯想到,他剛剛回京時,在先皇病榻前托孤授命,那是他第一次見陸宵。
以往,太子殿下的名諱隻存在于義父口中,義父與當今聖上是至交好友,每到太子生辰時,他就要絞盡腦汁,想着要給這位殿下送什麼生辰禮物,有時自己想不出,就拉着他一起想。
楚雲硯第一年還勉強配合,第二年、第三年……
禮物越送越多,他們的選擇範圍也越來越小。
于是他和義父的對話就變成了——
“玉如意。”
“去年送過了。”
“琉彩瓷瓶。”
“這不是年初賀禮嗎?”
“南紅瑪瑙。”
“已經送了三箱了,都能當彈珠玩了。”
楚雲硯:……
“小屁孩,真叫個麻煩。”
他找了個借口匆匆逃脫,出營放馬跑了三圈。
可沒想到,不過三年,他就與曾經煩得他幾夜幾夜睡不着的小屁孩日夜相對。
攝政王,無上的權利與榮耀。
天家恩賜,帝王垂憐。
他義父便被困此一生,而現在,這份殊榮,落到了他的身上。
承昭殿内,纏綿病榻的聖上把太子殿下交到他的手間,他握着那雙手,領命,謝恩。
新皇登基,他攝政于殿前。
幸運的是,陸宵比他設想的乖巧許多,軍國政事、帝王心術,他也從先帝那裡學了五六分,雖然稚嫩的臉龐圓潤可愛,但闆着臉不說話時,也勉強夠唬人了。
剛剛攝政,他公務繁忙,朝堂又由中書令把手,文武百官無不看他的眼色行事,他忙着處理事端,與陸宵見面的時間越來越少。
甚至有一天,他接到城外天都營急報,說營中軍馬突然一夜之間死亡數十匹,軍馬可貴,他半刻不敢耽擱,便帶着自己的親信出了城。
這一去,就是七天。
等他風塵仆仆地回來,行至帝王寝宮前,已是深夜,殿内燭火搖晃,投在窗上的影子挺直而單薄。
他止住了内監的通報,推門走了進去。
陸宵匍匐在桌上,正猶豫地落筆,斷斷續續地寫着什麼。
也許是燭火刺眼,他不一會就要停下來,擡起袖子,輕輕抹過眼底。
他站在角落端詳了一陣,才走出陰影,問道:“陛下在寫什麼?”
那不是需要批閱的折子,反而像是一封信箋。
陸宵猛地擡起頭。
那雙澄圓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他,喃喃道:“攝政王……”
一滴眼淚猝不及防地滾落而出,砸到了灑金的信箋之上。
陸宵反應了片刻,手忙腳亂地抹了把眼底,把桌上的信紙囫囵一團,塞到了旁邊的書畫裡。
“你回來了……”
楚雲硯冷眼看着他欲蓋彌彰的動作,也沒點破,應道:“事情解決了,臣自然回來了。”
“事情……”陸宵眨了眨眼,疑惑道:“什麼事情?”
此時,楚雲硯才想起來,他接到軍中密報後,片刻不敢耽擱,徑直出了城,竟是沒有呈報陛下。
此時說大也大,說小也小,他沉默片刻,實話實說道:“陛下恕罪,事情緊急,臣未曾通報。”
陸宵垂了下眼,低低“哦”了一聲,專心緻志地盯着桌前跳動的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