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着羅浮探究的視線,陸宵艱澀開口:“……朕剛來。”
“剛來?”羅浮卻不信,一副“我都懂”的樣子,朝他掩唇湊近道:“不用瞞我,你們那點事我都知道!”
陸宵:……你都知道些什麼啊!
他痛苦地捂了下臉,趕忙轉移話題道:“……先不說這個了,你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哪?”
一聽這話,羅浮臉上的笑意淡下去一半,她把手裡的包裹一股腦兒得往他手裡塞,鼓着臉道:“拿着。”
“那尊煞神愛誰管誰管,我不管啦!”
陸宵手忙腳亂地接住那一堆瓶瓶罐罐,聽羅浮一臉不悅地叮囑道:“這個一個時辰一次,這個睡前塗,第二天早上擦掉塗這個,這個兩天一次……”
他總算明白手中奇怪的包裹是為誰準備的,疑惑道:“衛褚?他傷不是好了嗎?”
“好了?好個……”羅浮正怒氣上頭,目光猛地觸及到陸宵身上暗繡的龍紋時,才想起眼前人是什麼身份,緊急地咽下了一個字。
她氣道:“前幾天傷口好不容易長住,昨天又不知道去哪裡瘋了,全崩開了!”
“崩開……?”陸宵想了想,忽然意識到,多半是昨天的馬球賽。
衛褚的傷根本沒有好!
他也一個頭兩個大,接過羅浮手裡的包裹,疲憊道:“算了,他那朕去看看,你要去攝政王府?”
“……嗯。”羅浮點點頭,她本來是打算去告狀的,順便問問千機琏的事,不過半路遇見陸宵,正好把衛褚這個燙手山芋扔出去。
于是她語調一轉,囫囵道:“千機琏消失近十載,我正想去問問王爺當年毒谷的事情。”
陸宵歎息道:“快去吧。”
他則面色沉沉,晃了晃手裡叮咚作響的藥瓶,“朕去看看這位不知死活的衛将軍。”
羅浮一看麻煩已扔,立馬展顔一笑,輕快地跑遠了。
雙喜也聽得陸宵吩咐,調轉車頭,改去鎮北将軍府。
馬車又轱辘了一刻鐘,他擰眉思考着事情,察覺到車速漸漸慢了下來,一撩簾,果然鎮北将軍府近在眼前。
與半月前相比,府外景色别無二緻,白石獅子威武莊嚴,朱門高戶,大門緊閉。
雙喜去敲門,上次還什麼都不知道的小童總算認得了皇帝親衛的腰牌,府門大開,行禮相迎。
陸宵免了他的通報,自己帶着雙喜輕車熟路地走了進去。
鎮北将軍府布置簡單,沒有秀麗的小橋流水,入目是一片平坦開闊的演武場,弓靶遠置,各式武器林立,後院之中,傳來幾聲馬匹嘶鳴。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着,臨近衛褚的寝室時,他才從雙喜手中接過沉甸甸的藥瓶,命他在遠處候着。
他已經預料到會遇見什麼破事了,提前深吸了一口氣,告誡自己平靜、淡然、盡量克制……
他心理建設許久,才下定決心推開房門,正看見衛褚歪在軟榻上,看兵書。
聽見門聲,他也一動沒動,似乎誤認為他是府中小童,開口吩咐道:“放桌上就行,我一會喝。”
半天沒聽見動靜,他才舍得側目半分,冷不丁瞥見屏風外朦朦胧胧的影子,突然神色一愣,慌張起身道:“陛下!”
他兩步從軟榻邊跨過,直至看見陸宵,才又恍惚地道了聲:“……陛下。”
……他就知道。
陸宵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火氣,蹭蹭得往上冒。
起初,他覺得衛褚這個執念不一定是壞事,有他父皇這層鍊接,他總該會投鼠忌器,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看不上他,也可以像過往幾年一般,當好戍守一邊的臣子,他則天高皇帝遠,每年照例嘉獎安撫,各取所需,彼此和諧。
可這一微妙的平衡,卻被衛褚回京養傷、他綁定系統,這前後兩件事,打破了。
似乎離得越近,衛褚越發能注意到他與父皇的不同,他心中那杆秤左右搖擺,最後竟生出一種莫名的欲望。
——由他從天都營回來後開始。
不知道是他表現的實在柔軟可欺,還是衛褚覺得,自己身負北固城二十萬鐵騎,功高震主,竟然将念頭打到了他的身上。
他已經不甘單純得尋找他父皇的影子,而是試圖掌控、規訓,将他徹徹底底變為他想要的樣子。
……将他困為禁脔。
昨天接下那把劍之後,他回宮對着鏡子照了好久,一時也不能确認,難不成……他就長了一副好欺負的樣貌?怎麼一個兩個都拿他開刀?
此時此刻,看着衛褚又故态複萌,盡管他一再想要好好克制,卻也壓不下心中的火氣,順手從桌上端了一杯冷茶,悠悠地走了過去。
“嘩啦——”
冰冷的茶水飛濺,衛褚下意識側頭,任由茶水順着額頭蜇進眼睛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