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楚雲硯也單手攬在他的腰上,把他緊緊箍住。
風馳電掣的疾跑終于停了下來,四周荒蕪無人,唯獨草枯樹密,偶爾幾隻麻雀落在林間覓食。
陸宵緩了口氣,勉強平複了下将要奔騰而出的怒意,率先跳下馬背,站在地上冷冷擡頭,沖楚雲硯命令道:“下馬。”
他向來厭惡違背他意願的所有事,這一點楚雲硯應當清清楚楚,所以此時此刻,他才更氣不打一處來。
楚雲硯看出他的神色,也沒拖沓,翻身而下。
果然,人還未站穩,便被陸宵扯住胳膊,帶着他猛退了好幾步,撞在了一棵枯樹之前。
陸宵今日本就被衛褚一番話擾得心煩意亂,好不容易給自己找了點事情幹,暫時将楚雲硯抛之腦後,可誰知道,他不去找他的麻煩,他反而自己送上門來。
寒風凜冽,城外人煙稀少,更是冷了三分,他審視着楚雲硯。
六年來,楚雲硯一貫隐忍而克制,所以,他們還算相處愉快,政事上也勉強心意相通,他意識到,一切的變化,是從三個月前,他秋獵遇刺後開始——
那天之後,他綁定了系統,為了挽救盛朝而奔波。
一開始,楚雲硯就顯示出一種沉默而不肯罷休的強勢,他身邊的影衛一再增加,他才能勉強得到一次出宮的機會,他因為系統任務要去接觸攻略對象,楚雲硯就能想出各種匪夷所思的理由讓他不能成行。
他要去攬月亭邀人喝酒,他就會說攬月亭這幾日正在髹漆;他要去明湖劃船,他就說明湖這幾日湖水渾濁;他邀人進宮陪練,他非說陛下剛剛遇刺,宮内不宜再見兵戈……甚至引發他們巨大矛盾的導火索——林霜言的職務調動,也是他想讓人留京任職,可楚雲硯竟然讓人家好好一個狀元郎,出去外派三年!
也許矛盾就是如此日積月累,再加上陰差陽錯間,楚雲硯暴露出來的問題也越來越多。
陸宵摸不清他的心思,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
所以此時,他看着欲言又止的楚雲硯,下了最後通牒。
“所有事,要麼今天說清楚,要麼……就永遠不要再提。”
他眸光定定,沒有半點退讓。
楚雲硯與他對視,許久,才如釋重負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好……”
他顯少露出這種外放的神采,陸宵也終于被他識時務的一個字取悅了幾分。
他聽着楚雲硯講他進京之前的事。
“當時天下初定,收歸兵權勢在必行,虎符已在先皇手中,可聖旨之意,卻是要将邊雲十七營與北固城、長平城、南陵郡守軍盡數整編,隻是此道旨意尚未來得及實施,先皇便重病于榻,命義父回京輔佐幼帝。”
楚雲硯道:“臣勸義父不要回京。”
“狡兔死,走狗烹,曆朝曆代皆如此,義父卻不信,執意入京,卻沒料到,半路遇見西邙大部隊潛行,遇刺身亡。”
“邊雲群龍無首,義父屍骨未寒,先皇卻依舊命臣火速入京,整編的聖旨發而未撤,臣當時意識到,也許隻有入京受命,才能保下邊雲軍。”
他側過頭,不敢直視陸宵的眼睛,“新帝年幼,必然勢微,臣既攝政,天下政令自然政出于臣。”
陸宵:……
不得不說,楚雲硯和衛褚不愧是兄弟,某種程度上,他們的思維竟然出奇得相似——既然無法名正言順的得到,那就一手遮天的掌控。
隻不過,楚雲硯在京中久待,似乎也被攝政王的名頭規訓了幾年,比起衛褚,變得要保守半分。
他無語了片刻,道:“繼續。”
楚雲硯道:“臣要拿回邊雲虎符。”
“邊雲軍是義父一生的心血,他與先皇逐鹿天下,最後卻困死邊雲,甚至連僅剩的東西都要被徹底摧毀……”
“而義父與臣的忠心,就算上表千千萬萬遍,于帝王耳中,也不過巧言令色、訛言謊語罷了!”
“所以……臣接下了聖命。”他頹然道:“臣自知有罪。”
如此這般,便也解釋了為何他剛剛攝政之時,對陸宵那番冷漠輕蔑,他本就對先皇有怨,卻又不得不為邊雲委屈求全,而他所有的憤恨,自然發洩到了陸宵身上。
風聲漸凜,楚雲硯緩緩擡眼,等待着帝王的決定。
陸宵與他相向而立,正倚靠在枯樹上,他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靜靜思量着。
重整邊雲軍這事他并未聽父皇說起過,也許是他纏綿病榻,實在沒有心力,便擱置了。
如今六年過去,邊雲軍依舊如初,十七營三十萬人,隻聽将令不識君令,确實令人心焦。
可事到如今,他不知楚雲硯對邊雲還有幾分掌握,思考了一陣,歎息道,“想要拿回邊雲虎符?”
“好……”
他點了點頭,“虎符,朕可以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