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四目相對。
臉頰上的溫度很快被凜冽的冬風同化,陸宵似是不敢相信,垂在身側的胳膊緩緩擡起,冰涼的指腹落在那片被碰觸的肌膚上,他好不容易褪下去的溫度又被重新點燃,驟起的熱意從那一小片區域極速擴張,繼而燒到四肢百骸。
他呆呆地看着楚雲硯,喃喃道:“幹、幹什麼……”
唇上還烙印着柔軟而冰涼的觸感,楚雲硯目光定定,看着陸宵在他的視線裡一點一點變紅。
他生出一種莫大的勇氣,又逼近了半步,擡手,猛地擒上了他平整的衣襟。
他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此時掌心緊緊攥握,把上好的錦緞都揉搓出一片皺褶。
“這算什麼……”他抿了抿唇,虛張聲勢道:“更過分的事……臣還沒有做!”
陸宵霎時汗毛倒豎,一掌把他拍遠了些,怒道:“你還想做什麼?!”
他胡亂整理着自己被扯亂的衣服,擡手狠狠在臉頰上抹了幾把,意圖用疼痛掩蓋過延綿不斷的異樣。
此時此刻,他大抵也猜到,他和謝千玄一番撕扯,落在楚雲硯眼裡卻是變了味道。
他腦子裡一團亂麻,似乎從三天前,他們兩人厮混在一起之後,他們之間就模模糊糊、拉拉扯扯,怎麼都捋不清楚。
“臣自然可做陛下的入幕之賓。”
那日,楚雲硯眸色灼灼,說出口的話緩慢而清晰,一字一句,仿若利劍,将他牢牢地釘在原地。一瞬間,他震驚、詫異、不可置信,卻又因為事情繁雜,下意識找了個借口,倉皇逃竄。
而後,種種疑點浮出水面,與那些欺瞞和敷衍相比,這輕飄飄地一句話更顯得荒唐而可笑——謊言之下,又哪來的真心?
可是現在,一切真相大白,過往種種猜疑都煙消雲散,唯獨蜻蜓點水的一吻印在臉頰。
“你……”
陸宵說不出這是種什麼感覺,他眸光輕顫,隻覺得兩人離得極近,呼吸交錯間,胸腔鼓動,心跳聲震若擂鼓。
他被這旖旎的氛圍所禁锢,眼前五顔六色,時明時暗,呼吸深深淺淺,仿佛眩暈。
他似乎有千言萬語,可話到嘴邊時,卻一個字都蹦不出來,隻能手足無措地面對着楚雲硯這番洶湧而直白的情感。
朝野街巷中,關于帝王和重臣的流言蜚語甚嚣塵上,他雖有羞惱,但寬慰自己一通後,也能渾不在意。
畢竟,假的就是假的,身正不怕影子斜;君臣也自然就是君臣,親疏不同而已……隻不過楚雲硯,确實是其中最特殊的一個。
他們彼此陪伴了太長時間,互相交付過信任與生命,雖然随着他的長大,難免摩擦,但每到最後關頭,卻都會有個人無聲無息的退步,卻并不是權利交鋒下的權衡利弊,而是“算了,就随他”般的無言縱容。
現在,楚雲硯所有的退讓似乎都有了理由,由他的傾慕與愛意而出,那他呢?他也對楚雲硯如此嗎?
陸宵徹底迷茫了。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年少時讀過的詩句,此時一字一句拷問起他的心,他心潮起伏,卻又很難在席卷而來的情感中,将它清楚的分辨出來。
他下意識擡頭,寒風凜冽中,他靜靜看着楚雲硯的眉眼,心髒一下一下,歡快而緊張的跳動。
他似乎并不讨厭楚雲硯的“冒犯”,擒在他衣襟上的手指,落在臉側的輕吻,以及荒唐一夜中,他們彼此交握的掌心……
他突然意識到,他的身體、情感、思維都能完美的接受楚雲硯,他早就習慣了他的存在,以至于即便他們的身份可能發生變化,他還是沒有把他排除在他的人生之外。
他永遠在他的生命裡留有位置。
君臣也好,意中人也罷……其實沒什麼不一樣,反正都是他和楚雲硯而已。
想明白這點,他不動聲色地朝前邁了半步,面上閃過一抹糾結之色,擡手拉住了楚雲硯的衣襟,“你……”
他終于下定決心:“……你想好了?”
楚雲硯順着他的力氣微微前傾,他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眉目沉靜,認真回道:“想好千千萬萬遍了。”
“好吧……”試圖掙紮一下的陸宵徹底放棄,他不得不承認,面對着如此的楚雲硯,拒絕的話比答應的話更難以說出口。
他組織了一下語言,緊張道:“如果你真的想這樣,也行……”
“……朕答應了。”
他臉上又露出與往常無二的鮮活笑意,隻是臉頰微側,視線不自在地垂落,顯出一種故作鎮定的心虛來。
楚雲硯看着,幽幽歎了口氣,道:“陛下知道什麼,就答應了?”
這話問得奇怪,陸宵以為他在故意戲弄人,氣道:“你自己說的話自己都忘記了?”
“臣當然沒忘。”楚雲硯認真道:“但是陛下,臣心意如此,陛下也心意如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