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應當知道,淮安王與先皇是結拜兄弟,而靜太妃曾是淮安王的女婢,被他進獻給先皇。”
這事楚雲硯曾經提過,陸宵回憶了下,點了點頭。
楚雲硯繼續道:“起初,先皇并沒有接受,可忽然有一天,先皇醉酒回營,第二日,卻見靜太妃……她那會還叫常甯,衣衫淩亂地躺在自己的塌上。”
“可先皇卻對前一晚之事沒有半分記憶,隻覺得真假難辨,大夢一場。”
“夢?”陸宵對這個描述有幾分耳熟,“這不是……”
楚雲硯點頭,“現在想來,大抵是月桂香。”
“可當時那種境況,此事無處探究,常甯又要以死自證清白,先皇隻能将她納入後宮。”
“先皇與臣的父皇都知道,常甯就是淮安王的一個眼線,所以,臣的父皇也将計就計,讓他的親信趙淑扮作宮女,陪伴在常甯左右。”
他歎了口氣道:“先皇駕崩之後,臣入京攝政,去看過靜太妃,臣原意是想,先皇駕崩,陛下又年幼,可以給她金銀良田放她出宮,還她自由,可是她拒絕了。”
“臣起初還對她多有防備,隻是這麼多年過去,她一直相安無事,卻沒料到,百密一疏。”
陸宵聽着,緩緩思量道:“你懷疑是靜太妃利用了趙淑的身份,反手僞造命令,給了她月桂香?”
楚雲硯擰眉道:“趙淑說,她接到命令之時,旁邊放着一個瓷瓶,可命令并非臣所下,藥物自然也非臣所給,冷宮偏僻,趙淑的身份知道者不過寥寥,月桂香又鮮少出世,卻都與靜太妃有關,難免讓人懷疑。”
陸宵卻搖搖頭,定定地望着楚雲硯,問道:“知道趙淑身份的人,均是你的親信?”
楚雲硯道:“是。”
陸宵頭疼道:“說不定是他們僞造了你的命令。”
楚雲硯低沉道:“也并非全無可能,但他們都是臣一手扶植上來的……比起他們,臣更懷疑淮安王。”
“不光這一件事。”陸宵想起近來種種巧合,“從衛褚的說法來看,若刺殺之事并非你授意,那就說明,你的親衛營中弓弩已經失竊,落于敵手,而事關軍.械,顯然非一般人所為。”
楚雲硯明白陸宵的意思,“臣親衛營中,可調動軍.械的副将有六人。”
“那這六人中,哪位此時正在京城?”
“陛下是懷疑……”
“并非是懷疑了。”陸宵扯了扯楚雲硯的衣領,“當時朕還以為王爺太過生氣,現在想想一切都有迹可循。”
他道:“半個月前,朕夜邀王爺入宮,當時王爺可是三召三拒,把朕氣個半死呐。”
楚雲硯露出幾分迷茫之色,奇怪道:“臣并未拒絕過陛下的傳召。”
陸宵歎息道:“所以朕才問,當時攝政王府中,是王爺的哪位副将,幫王爺拒絕了朕的傳召。”
楚雲硯的面色漸漸凝重,夜召入宮,大抵就是半月前的那次,他身體不适,早早安寝,半夢半醒間卻聽府中響動,派人去詢問,才得知雙喜來傳陛下口谕,有事召王爺入宮相商。
他匆匆起身,挾着風雪而去,卻不料正好碰到了等待藥效發作的趙淑。
“若那日王爺不曾入宮,朕與父皇,怕是要栽到同一個坑裡了。”
陸宵冷冷哼道:“下藥、拒召、竊械……王爺身邊,究竟是誰,恨不得你我離心至此呢?”
楚雲硯一怔。
他目光緩緩與陸宵相觸,唇角嚅嗫,一貫冰冷沉默的臉上,竟然露出幾分痛苦之色。
真相逐漸浮出水面,一個名字抵在他的舌尖,迎着陸宵探究的視線,他終還是艱澀道:“此事……陛下能交由臣處理嗎?”
他少年時駐軍邊雲,對邊雲諸人諸事有着強烈的信任與偏心,他大抵從未想過,問題會出在自己的親衛身上。
他一直太過沉默内斂,久而久之,就容易讓人覺得冷情,可事實上,他隻是壓抑,卻并非寡薄。
如今種種猜測之下,利劍直指他的故交舊友,難免令人傷懷。
陸宵看出他的低沉,臉上不自覺閃過一抹慌亂,磕巴安慰道:“……朕、朕也隻是猜測。”
“此事自然任憑王爺決斷。”
楚雲硯低低道了聲,“謝陛下。”
“總之,萬切小心。”陸宵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安慰,隻是緊緊與楚雲硯挨坐在一起。
身側的溫度散發着不正常的高熱,楚雲硯勉強掀了下唇,扶住陸宵,點頭道:“陛下不必擔心,還是先顧及自己身體,好好休息吧。”
“臣去安置一番,明日便出發。”
“不了。”陸宵搖搖頭,看了一眼天色,甕聲甕氣道:“眼看宮禁,朕今日還是回宮為好,不然早朝前又是一番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