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的看門大爺叫住了她,“細妹子,你在這裡做什麼?”
于悅垂着頭,擡起時,臉上有淚痕,還帶着憂傷,說道“爺爺,我這是到鐘表廠來看看。我爺爺她像您這個年紀了,身體不好出不了門。他年輕時候,因為結婚女方家要一塊手表,他拿不出來,所以孤身了一輩子。臨終前,就想看看手表是什麼樣子的。”
看門大爺似乎被她的話語打動了,臉上有同情的模樣,但一細想,他說:“你爺爺沒結婚,哪來的你?”
于悅的眼淚掉下來:“我爸是被人丢在路邊,被我爺爺給撿到的。我爺爺一輩子省吃儉用,養大了我爸,給他娶親,這才有了我。我爺爺他,一輩子就這麼個心願……”
看門大爺沉默了一會兒,說道:“細妹子,你有手表票嗎?”
這孫女對爺爺是孝順的,讨人喜歡!
于悅搖搖頭說:“沒有。”
看門大爺建議道:“那就難辦了。要不,你去親戚那裡借個給你爺爺看看?”
“我家的親戚都是貧下中農,買不起手表。”
“這可難辦了。”看門大爺也搖搖頭,忽然想到:“你可以去百貨大樓看,櫃台上有賣手表的。你看了,再回去給你爺爺講?”
“我爺爺沒有摸過手表,他想摸摸手表是什麼感覺。櫃台的售貨員不準人摸手表。”
看門大爺點點頭,“這倒是,摸壞了,誰也賠不起。”
于悅從挎包裡拿出一個油紙包,遞給看門大爺:“爺爺,你是個好人,謝謝你!這裡裝的是肉幹,請你嘗點兒。”
看門大爺擺手,“我不能拿你的東西。”
于悅塞到他手裡,“這個肉幹是我爺爺喜歡吃的,不過,他現在吃不下了。爺爺,你吃吧,我看着你吃,好像看到我爺爺在吃。”
看門大爺眼中已經有淚花了,多麼孝順的乖孫女啊!怎麼就不是自家的呢?
“細妹子,你下午三點過來,我讓你摸摸手表,你回去好告訴你爺爺!”
于悅含淚謝過,說自己三點一定來!
……
于悅沒有手表,她不知道現在距離三點還有多久。她找了個陰涼的地方,蹲着。
也不知等了多久,看到廠裡的工人下班,又看到廠裡的工人陸續上班。最後,好不容易碰見一個戴着手表的路人,問了下時間,那人看了看手表,傲慢地說:“兩點一刻。”
又饒着鐘表廠走了兩圈的時候,看門大爺招呼住了她。
于悅跟着他進了門衛室。
大爺慈祥地看着她,說道:“細妹子,你是個孝順的!運氣也不錯,今天廠裡面剛好有兩隻‘上海牌’半鋼手表拿過來給廠裡學習,我借了一隻,給你看一會兒。”
說着大爺從拉開抽屜,從裡面拿出了一個盒子,打開盒子,裡面霍然一隻男式機械手表。
于悅輕聲問道:“爺爺,我可以摸摸看嗎?”
大爺說:“當然可以,不過,你要小心,可别摔壞了。”
于悅答應,顫巍巍地伸出手,無比莊重地拿出盒子裡的手表,觸手冰涼。她将手表放在掌心,無比虔誠地合住手,用心感應這冰涼觸感。
“黃廠長,您又來指導工作了啊?”門口有人打招呼。
“指導什麼工作,我就随便來看看。”等招呼的人過去,黃大爺看于悅已經放下手表。
“黃爺爺,謝謝您!”于悅鄭重地給他鞠了一躬。
“謝什麼!”黃大爺蓋上手表的盒子,從兜裡掏出五元錢,“你做的肉幹真是好吃,你是個孝順的,你爺爺是有福的。”
于悅不肯收,蹦跳着出了門,“爺爺,您喜歡就好!”
黃大爺看着小姑娘離開的背影,笑道,“這孩子!”他也不多耽擱了,出門叫了人進來看着門,他拿着手表往廠長辦公室走去。
于悅出了廠區的門,将挎着的竹筒往身前挪了挪,感受到肩膀上微微有些加重的重量,心髒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她努力鎮定,可越是想要平安地離開,就越是不能。
從鐘表廠到公交車站,需要穿過一條巷子。巷子裡有幾個青年,手上帶着紅袖章。于悅攥緊了手中的帶子。
她隻知道竹筒裡有複制出來的手表,想來不會是一隻,如果被紅袖章抓住檢查,她要怎麼交代這幾隻手表的來曆?
眼看就要靠近對方了,她隻覺得頭皮發麻。
“哪裡來的傻子?”
兩個紅袖章看見一個長得很标緻的小姑娘,裂着嘴唇,突出的上牙暴露在外,眼睛瞪大偏頭看着他們,眉毛上挑,還用食指摳牙。
紅袖章被她的傻樣吓到了,側着身子讓她過。
“不對,她如果是個傻的,她家裡的人怎麼會放心放她出來!”
“同志,你先不要走!”
于悅恍若未聞,加速走到巷口,眼看紅袖章就要追上。
“呆木魚,你怎麼一個人出來了?急得你爸媽都出來找你了!”伴随着聲音,于悅看到紅袖章身後,恍如天神一樣突然出現的闫炎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