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澄清了,人群散去。
于悅背着背篼往家走,便望見匆匆趕來的方外婆和方敏玉。
方外婆先是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遍,旋即擡頭問道: “怎麼回事?陳五妹跑過來給我說,你和許思蘭到村長家去了。”
于悅見到奶奶急切的樣子,微笑着安慰道:“沒事了,外婆。”回家的路上,将事情完整地講給她聽。
方外婆邊聽邊罵:“許思蘭像她媽一樣,不是個好東西。那個壞種,沒想到她在背後敗壞你的名聲。你等着,外婆撕爛她的嘴。”
于悅目光陰沁沁地盯着前面疾走的許思蘭,手一伸,拉回沖動的外婆,淡淡地說:“外婆,犯不着為别人生氣。一條狗而已,它咬了你一口,難道咱們還能咬過去。”
“幺妹,打壞了她,外婆賠!”方外婆看着前面離去的許思蘭母女,不太甘心地說。
“不需要外婆打她,會有人收拾她…”于悅眯着眼睛笑了,嘴角的幸災樂禍,讓旁邊的方敏玉心裡疑惑,還有誰能修理許思蘭?
“敏玉,最近學習怎麼樣?”于悅偏頭,和善地問道,先前的陰郁全然不見,瞬間化為知心大姐姐,讓人如沐春風。
“最近的考試,我是班上第一名,年紀第三名。老師說隻要我期末考試也是這麼好的成績,就要獎勵我一支鋼筆。等我拿到鋼筆後,三姐,我送給你!還有你讓我抄寫的報紙,我抄好了,寫了有五個本子,語文老師說我的作文寫得好,再加把勁,就能試着去發表了…”
聽了妹妹噼裡啪啦、有條不紊的彙報,于悅揚起頭,伸出右手大拇指贊道:“敏玉真棒!晚上三姐給你做麻辣土豆條!”
方敏玉激動地歡呼,三姐做的土豆好吃,油放得足,她怎麼也吃不夠。三姐好能幹,什麼都會。她要向三姐多多學習,以後做像三姐一樣能幹的人!
一不小心,于悅又吃撐了,實在是油煎土豆條拌着折耳根,加麻加辣的味道太上頭了,太下飯了!
外面下着雨,地面泥濘得很,不能出去消食。她拿着報紙在燈下抄寫,沒道理敏玉寫的作文都要發表了,自己還一無所獲吧!
她投了三次稿到湘省,石沉大海;川省的報刊她投過兩次,毫無音訊。她嘴裡念着魔咒:“我要廢寝忘食,專心緻志,孜孜不倦,手不釋卷,懸梁刺股,夜以繼日,通宵達旦…
窗前,煤油燈下,她一筆一筆地寫着,屋裡隻聽到沙沙的讀書聲。
良久……
于悅捂住打呵欠的嘴巴,“不行了,不行了,我要睡覺了,不然我這卡姿蘭大眼睛就不美麗了…”
收拾好桌面,她鑽進被窩,溫暖,真舒服!
這才是生活,于悅迷迷糊糊的想。
窗外的雨,嘩啦啦,下得更大了。
許婵娟是被凍醒的。
确切地說,是又冷又餓,她難受地捂着不舒服的腹部。坐了起來,摸索着将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撿起來重新搭在身上,試圖退掉一點寒意。屋子裡很黑很黑,巴掌大的窗戶外,雨水正滴滴答答地從檐口上掉下來。
她靠牆坐着,下巴磕在屈起的膝蓋上,想着白天裡發生的事情。
開始,她不知道家裡的那個繼妹為什麼哭着回來,一回來就發脾氣亂砸東西。後來,在許二嬸和許奶的詢問下,她知道了事情的原因和經過。
許思蘭真是又又又刷新了她的認知,敢冒用别人的名字騙錢财,膽子大得都越出生産隊範圍了。還是外面的人好,果真不慣着她,該賠錢就賠錢,毫不含糊。
許婵娟聽說繼妹被人教訓需要賠錢的時候,樂得差點抑制不住臉上的笑容。
開心沒多久,吳素瓊過來安慰繼妹了,讓她不要難過,一切都有她這個當媽的在。許思蘭卻是不領情,譏諷地說:“叫你一聲,你就真當你是我媽了啊?想當我媽,那你利索點兒,早點把欠生産隊的錢還上。有個欠錢的媽,我可丢不起這個人。”
吳素瓊臉上的擔心和難過,使得許婵娟難過悲傷,她想撫平她媽媽臉上的褶皺。如果可以,她想來還這筆錢,讓媽媽少操心。
可是憑什麼?她許思蘭造的孽,打的鍋,憑什麼要她們母女去賠償,來補鍋?
憑許思蘭對自己不好嗎?
憑自己與她毫無血緣關系嗎?
憑許思蘭無恥的做事方式嗎?
許婵娟不過就提了一句用工分來抵錢,那許奶奶,許二嬸,許思蘭就不幹了,許二嬸跳出來說:“不行!”
許奶更是說:“你們母女吃我們許家的,穿我們許家的,用我們許家的,哪裡有那麼大的臉來說用工分抵?”
許婵娟笑了,要不是怕母親難過,她一定會讓全村的人來看,找村長來評理:這八十塊到底是誰欠下的?
她不能說,怕母親傷心,她隻分辨了一句:“我們母女掙的工分足夠我們吃飯!”
這一句話就不得了,許婵娟哭着說自己罵她是吃白飯的,許二嬸指責說仗勢欺人,許奶說自己要翻天了…
最後,她被勒令不準吃飯,中午和晚上都不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