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娜看着面前的一排排的橘子樹,此時瑪希最北方的城市已經開始飄雪,然而今天的格蘭瑟天氣卻很好,上午的陽光鋪在果肉飽滿的橘子上,晶瑩剔透,一眼望去全是金燦燦的橘子挂在樹枝上,即便隔着很遠,也能聞到那沁人的果香。
這裡真的很讓人放松,但是尼娜卻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看到這樣好的天氣和這樣美好的深秋。
尼娜沒有說話,阿諾則是看着尼娜,目光随着她一起看向在花園裡很是紮眼的橘子樹。
那是母親一棵棵手植的樹,已經過去二十年了,卡瑟琳皇後很愛橘子,她說最愛秋天因為能看到藍堡下那一抹抹橙色。
阿諾安靜的同時,也在等尼娜開口,他有很多話要問,但是他知道,這個女巫會告訴他的。
人在自己無法抵抗的危險襲來之時,放棄掙紮,往往就會平靜,這個時候最舍不得的人生瞬間就會從他們的心裡一一閃過,阿諾自然明白尼娜的心境,他也願意給她這麼一點時間。
他是狩獵者,不用逼問,獵物會因為恐懼而回答他的,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果然,沒一會兒,他便看見尼娜把手從秋千繩上拿下來,垂下來自然地搭在大腿兩側,終于把目光從橘子樹移了回來。
尼娜站了起來,他想這是要準備坦露了。
“阿諾殿下,您真的很聰明,不管您信不信,您能發現這件事我是有一點點安慰的。”
“安慰?”這麼久的沉默,阿諾沒想到尼娜第一句話會這樣說。
“我很擔心您的妹妹,我怕因為我的遲疑,她會陷入萬劫難複的境地。”
這話的真實性有多高呢?阿諾持觀望态度,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見到這個女巫時她的樣子,她似乎剛從水裡爬出來身上都是濕漉漉的,而現在卻以伊芙莉絲的身份坐在皇宮裡,不知道命運到底在捉弄誰。
阿諾突然覺得有些好笑,“我倒看不出你這麼關心我的妹妹,你知道伊芙莉絲在哪嗎?”
“這件事我也不知道,因為宴會上的事就不是我做的,我也在找她,或者說是她的靈魂,如你所見,她的身體還在這裡。”
伊芙莉絲的身體矮阿諾不少,尼娜隻能一直仰頭和阿諾說話。
那天的宴會,阿諾自然不會認為就這麼簡單,對尼娜·希爾德一直就是半信半疑的狀态,但是既然皇帝陛下已經處理好了,他也沒來得及有那個精力追究皇帝陛下為何如此草草了事,但是現在新的問題出現了。
“我隻問伊芙莉絲,她還活着嗎?”
這麼直白的話,阿諾就這麼問出來了,尼娜暗暗吸了一口氣,這話她不敢聽,也不敢答,她也怕查到最後會有這麼一個結果。
尼娜沉默了很久,最後低聲回答道:“我希望她活着。”
阿諾想要通過尼娜的表情來看她有沒有在說謊,可是他又想到人的神情也是能僞裝的,又移開了目光,算了,她說沒說謊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伊芙莉絲。
遠處的艾琳和索伊看着一句話都不說的兩人,這種無聲的相處讓他們兩人都捏了一把汗。
起風了,一顆顆橘子在樹上微微的晃來晃去。
“我猜馬車上那個人是你吧?你想出宮去?”
尼娜沉默片刻,然後說:“我想出宮去找自己的屍體,看看會有什麼發現。”
“會有伊芙莉絲的線索嗎?”
尼娜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我去找安德斯,也許他會知道些什麼?”阿諾說。
“我已經試過了,沒有用,巫師的追蹤術是沒有辦法追蹤靈魂的。”
“那你說,怎麼辦?”
又回到了原點,“所以我說,我要去找我的屍體,沒有辦法,隻能順着一些蛛絲馬迹一步一步往下查。”
風吹得尼娜的裙擺也起來了一點,風似乎把花園裡的果木花草香全攪在了空中,聞到風帶來的自然味道,尼娜低下了頭。
“殿下,您是信我了嗎?”她不想看阿諾的眼睛。
“不信。”
果然還是如此地不留情面。
“也是,我現在是殺人兇手,那你要殺我嗎?”
“不會。”
剛剛在伊芙莉絲的房間裡,阿諾确實在被人蒙騙的恥辱和憤怒下想要直接問罪于這個女巫,但是冷靜下來才想到她可能是最能接近伊芙莉絲的人,也許通過她,能找到自己的妹妹,但是同時阿諾也決定自己要搞清楚這件事,不能單靠這個看起來似乎被人陷害的女巫。
和尼娜一樣,他也希望妹妹相安無事,他無比希望盡快找到伊芙莉絲的下落。
尼娜才死掉的心又燃起了那麼一點點的希望。
“殿下,我真的沒有謀害公主殿下,我會幫助你找到她,你相信我,在這之後我一定有多遠走多遠。”
阿諾還不習慣陌生人頂着伊芙莉絲的臉跟他說話,他頓了一下,說:“不是你幫助我,是我幫助你,也許宴會上确實不是你動的手,但現在看來,你是找到伊芙莉絲的關鍵,你最好祈禱她平安無事。”
尼娜聽明白了,在阿諾眼裡自己就是個工具,要是伊芙莉絲有什麼意外,她一樣沒什麼好下場,但不管有什麼目的,阿諾都算是站在她這一邊了,他沒有傷害自己,也沒有告訴皇帝陛下她還活着,已經不錯了,甚至說她剛剛還在發愁自己一個人在格蘭瑟寸步難行,現在不就有一個幫手了,甚至還是一個頗有權勢的好幫手。
這已經沒什麼好奢求的了。
“你為什麼覺得不是我呢?”昨天阿諾也說過,他願意幫助他,但是尼娜當時沒有相信,今天這是第二次了,阿諾依舊說要幫助她,盡管語氣像是施舍。
阿諾想起了尼娜在宴會上對伊芙莉絲的真誠,她那時的眼神,實在不像作假,還有她那轉瞬即逝的落寞。
“直覺吧。”
想了半天,最終給了一個無論對尼娜,還是對自己都很敷衍的一個答案,但是阿諾現在隻能這麼回答她,畢竟宴會上的事皇帝陛下沒讓他去查,隻能從自己主觀感覺上這事沒這麼簡單。
“你就不懷疑是我想要取代伊芙莉絲嗎?”
阿諾聞言,冷冷地說:“怎麼可能?你這麼急着要跑出藍堡去。”
明明自己也跟個驚弓之鳥似的,怎麼看都不像要取代誰的樣子。
阿諾把頭偏到了一邊,繼續問:“你知道宴會上是誰施的沉睡咒嗎?”
尼娜想了想,仔細斟酌之後,跟阿諾說:“是誰我不知道,但我會去查。”
“你?”阿諾眼神精彩起來。
尼娜懵了,這突如其來的質問讓她有些不懂,這是什麼意思?懷疑她嗎?
“你還是好好守住自己的命吧。”
這話讓尼娜想起了阿諾第一眼見到她時,對她說的那句“哪裡來的流浪狗”。
嘲諷直接拉滿,被嘲諷了兩次的尼娜在心裡暗暗給阿諾定位:情緒惡劣,說話惡毒,實力不明,聽說很強。
很好,在沒人知道的内心活動裡尼娜拿阿諾解氣了一番,心情有所好轉,又能壓着情緒和阿諾說話了。
“殿下,我是個巫師,我覺得我能幫上你。”
聽到尼娜的話,阿諾笑了一下,說:“巫師又怎樣,我現在就可以張貼告令,重金懸賞巫師來找伊芙莉絲,并不隻有你會魔法。”
阿諾高高在上的眼神說明了一切,他不相信尼娜的能力。
尼娜難以置信,村子裡的人忌憚尼娜的魔法,一直以來隻有安瑟爾把她當朋友,就這麼一個朋友也被她辜負掉了,就連她自己都不覺得自己會是什麼善良正義的弱者。
愛說尼娜弱的,隻有梅安姨媽,她知道梅安當自己是母親生下來的雜種,從小到大,這個字眼她聽了太多次,她不愛聽。但是很顯然,現在阿諾把她歸到了受害者那一個陣營,還很有可能認為她也是需要被保護的對象。
所以是因為自己看上去太可憐了,所以阿諾不會懷疑她?這就是阿諾所說的直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