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感覺尴尬,不妨先笑一笑。
唇角大勾,然而笑容并沒有在這個夏日換得一絲暖意。
于是她躲開他的眼神,像個犯錯的孩子,小聲接了一句:“反正就是做委托來的。”
林息雙臂環抱,下巴朝前一擡,池泷明白,他的意思是:沒有我你能搞定這個?
“所以多謝了啊,”池泷繼續尴尬地笑笑,依舊不敢看他。
“那你繼續。”林息也沒再糾纏,抱着雙臂往旁邊一站,似乎要看看她下一步準備要做什麼。
這件事原本并不想讓林息知道的,可人都在這兒了,還能找什麼理由讓他離開嗎?
而且自己一開始也沒想到喬城竟然還會藏着這樣與衆不同的高科技,要知道喬喬的外表和它的戰鬥力完全不相符。
萬一還有關于這樣機械性的問題,似乎林息在這裡也不錯。畢竟這可是機械系的第一名!
可他畢竟所處位置敏感得很……
思緒縱然繁雜,身體卻不情不願地起身,池泷像蝸牛一樣蠕動到和喬喬發生接觸戰鬥的位置。
因為打鬥,噴泉附近多了許多難看的劃痕,但願池壁沒有因此受到影響。
她趴下,終于看清,還是一樣的藤花紋路,隻不過這個地方有朵藤花不太一樣,它中心凹陷,不仔細看就很難辨别。
唉……池泷心中默默歎了口氣。
這個大小、這個弧度,她的确是見過的。
找到剛才被自己扔出去的背包,池泷拿起它走到林息旁邊,看着對方一無所知的樣子,她心中無比猶豫,拿包的手緊緊攥着,同林息對峙。
僞裝過的臉部依舊沒什麼特别的表情,抱臂的姿勢也始終未變,唯獨琥珀色的眼睛深處一片幽光,越發深邃,池泷想,她見過這樣的眼神,這種不容拒絕的、耀眼的眼神。
于是她調轉目光、艱難開口:“我這裡有樣東西,它牽扯到一些比較複雜的事情,對你可能不太好。”
雙臂放開,手交握一起,林息擺出“洗耳恭聽”的姿态。
“我是說真的,”池泷真心勸到,“這個東西可能很危險,因為它關聯的某些事不像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尤其是現在……所有的事情變成了一個奇怪的閉環。”
委托的路線:木屋——老人——圖書館。
調查的路線:市長府——木屋——圖書館。
還有其他重合的細節,池泷期盼噴泉底下藏着委托的結果,又害怕圖書館底下,隐藏着不安的禍端。
她是不怕的,她就想把自己的委托做完,最好順帶能幫喬城留下點什麼。
因為她是普通人,是王室貴族都吝于注目的小市民。高處的人不會在意蝼蟻做什麼,但林息不是,他不僅不是,還正好在當下沖突的風口浪尖。
“所以呢”,林息挑眉,“你覺得你自己就可以,而我就不行。以身犯險的人怎麼好意思教訓别人呢?”
“我一開始也沒想直接來這兒的……”聲音越說越小,這不是時間不合适,沒法去養老院麼,“而且也沒想教訓你啊……”
被怼了。池泷心中默默流淚,被尊敬喜愛的人怼了。
“我不在乎,”林息輕聲說道,池泷看着他,透過那張僞裝的臉,她仿佛能看到那張清冷精緻的臉上有種不屑的表情,“如果我在乎,我就不會在你離開後追過來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林息輕笑,“無非就是覺得我身份敏感又知道太多。”
他想,她的表情太好看透了,那雙黑色的眼睛明晃晃地閃着“我真的好擔心你”的光,“你不用擔心,”他忍不住溫聲安慰,“要是那麼容易就被弄死,我去軍校報道時就該死了。”
一點都沒有被安慰到,池泷苦哈哈地想。
但看着對方随意且堅定的樣子,她再次忍不住想起第一次看見林息,是在光腦上,那是他第一次公開在人前,代表平權組織在議院演講。恰好那場關于權利和自由的演講,也是第一次出現在全星際的直播上。
在場每一位位高權重的alpha臉色都止不住地難看,壓抑得像一座座差點就要爆發的火山。全場寂靜,連直播實況的屏幕上都沒有人敢發聲。
隻有他的聲音清冷平穩,堅定得像在闡述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事實,“我們能做到很多,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多。”
當時池泷就在想,他真的很勇敢,從此刻開始,他要面對的血雨腥風肯定是池泷想象不到的。
一個omega被推到人前,被全星際注目,衆矢之的,此時的壓力也僅僅隻是暴風雨的開端,看上去清瘦單薄的肩膀似乎下一秒就會被人摁斷。
可是十幾歲的林息做到了,就像一朵盡情綻放的純白芍藥,仿佛任何風吹雨打,這朵看着脆弱的花也隻不過會不屑地搖上幾下。
她不能注意到他的美貌和精緻,隻在乎他怎麼能那樣冷靜地走上高台,那樣堅定地發聲,眼神如同一把匕首,劃破黑幕,讓光透進了點點。
那一刻,壓抑變成了無聲的鼓舞,寂靜轉化為贊美的高歌。
那天,天氣極好,但陽光也成了陪襯,極清極近的近景特寫似乎要将他的臉狠狠記住,向全天下告示“看!這是一個罪人。”
但池泷卻隻看到那雙琥珀色的眼眸在陽光下幽深明亮,第一次被一人完全驚豔。
所以是我小瞧了他,池泷恍然大悟,反省道,不忍和同情有時候也會變成無形的傷害和歧視。
沒再猶豫,直接從包裡拿出那那把“槍”,池泷看見林息瞬間皺起了眉頭。
她沒有講述這件物品的來曆,隻是說了句:“第一次見吧,這個東西和喬城城徽中間的刺繡很像,更重要的是——”
趴下身體,噴泉底部的高度剛好夠她伸手把“槍”上的晶體頂進凹陷,池泷一邊說:“這上面珠子的大小和這個凹坑完全合适”,一邊屏息等待。
一分鐘過去,毫無反應。
五分鐘過去,毫無反應。
“哈?”池泷不解,難道是她哪裡弄錯了?為什麼打不開機關?
她将手裡的東西翻轉着看了幾眼,變換着角度試了又試,還是毫無反應。
“……”站起身,池泷心裡說不上來的郁悶。說真的,還有種裝相失敗的挫敗。
“哈哈哈,”身後傳來林息的笑聲,聲音雖然悅耳但十分氣人,池泷黑着臉轉過頭去看他。
“你笑什麼?”池泷委屈。
林息誇張地假裝好不容易收起笑意,“我還以為你知道它要怎麼用了呢。”
“你知道?”池泷更委屈了,這個東西在她看到的所有記載中都找不到。
“我不知道啊,但是我猜到了。”林息依舊笑着走上前,拿起這個東西放手裡掂了掂。剛到他手裡,那個晶體就漸漸變成了紅色。
池泷震驚地看向林息,沒想到他也一臉震驚地看回來。
“你知道能這樣?”池泷用手指指那塊完全變紅的晶體。
“不知道,我隻是猜測,娑利姌提過紅寶石,所以我覺得它可能需要變成紅色,”林息一臉奇妙地看着手裡的東西,“所以我一開始想的是血液、DNA解密之類的,但我不知道為什麼它到了我手裡就會變紅。”
“你不是說這是城徽中間的那部分嗎,”林息好奇地看向池泷,她點點頭。“那這是做什麼的?”他繼續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