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書中隻說跟引鐵有關系,”池泷攤開雙手,聳了聳肩,“不過既然這樣,那你去試試吧,”她指着剛才趴過的地方,“那裡有一朵小花中間是凹進去的。”
林息點頭,像剛才池泷那樣趴下,身姿優雅,将晶體對準凹陷放了進去。
突然,池中的水開始迅速下降,噴泉中間的雕塑緩緩開裂,水池漸漸轉動。
令人驚奇的是,這一切的發生基本是安靜無聲的。
池泷趕緊将林息拽了出來,眼看着雕塑開裂變化,逐漸定型,變得如同城徽上的太陽一般,煙霧造型的邊緣讓它看起來就像在瘋狂燃燒。而池子中間也裂開一條通往地下的通道。
二人面面相觑,同時出聲:
“幾十年的機關了竟然沒有聲音?”
“這裡能設計出這麼精巧的機關?”
震驚的同時,兩人也看出了對方眼裡的意思:下去看看。
池泷先将喬喬安頓到館内的座椅上,随即跟林息走下了通道。
從踏入第一節台階時,通道旁邊的内嵌燈伴随着腳步逐盞亮起,通路看上去是石制的,旋轉下樓,幹淨明亮,沒見到通風設備,走在裡面卻也不會憋氣。
兩人不知道轉了多久,終于走到盡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會議室。
室内有一張五米長桌,兩側放着幾十把椅子,兩端也各有一把。桌面上鋪着幾張大白紙,蓋滿了一部分桌面。桌子頂頭的牆上,是喬城的城徽,城徽兩側各有兩扇木門,整體看起來像市長府的大廳。
慢慢打量着周邊,池泷和林息左右分開,各自走桌子兩側,池泷看了看桌上的白紙,好像是一副建築設計圖。她看向林息,發現他也在看這幾張設計圖,而且眉頭緊鎖。
“怎麼?”池泷問道,林息搖搖頭,繼續向前走。
各自走到兩扇門前時,池泷轉頭提議“一起?”,林息依舊搖頭表示不用,然後頭也不回地走進右邊的門裡。
吃驚于林息進門的姿勢太過利索之後,池泷也轉身進左門,剛進門護眼燈就自動打開,緊接着她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這裡是一座書庫。
密密麻麻的書架上擺放着各種書籍,池泷數了數,一行可能得有十幾個書架,整整擺了十行。
走近書架,池泷逐漸聞到了和圖書館一樣的書頁保護劑的味道。
她逐步打量着書架外側的分類标簽,書庫最靠邊,也就是所有書架旁邊的位置,有一張桌子,池泷走過去,發現是一個數碼屏,用手輕點,就出現“書籍查詢系統”頁面。
抱着試一試的心态,池泷在上面輸入了“喬城市長”,竟然還出現了一條指示标碼。
她快步走到系統指示的書架前,抽出來一本《于行止記事》,這是一本黑色皮質封面的薄本,看起來像是一本日記。
哦豁!直接坐在地上打開,勁峰有力的鋼筆書寫映入眼簾,真的是一本日記。
她有點吃驚,要知道從古星時期,因為網絡視頻的實時記錄存檔,讓很多人都開始停止寫日記,到了星聯時代,這種方式更是比紙質書還要被淘汰徹底。
或許還有少數人保留着寫日記的習慣,也大多會采用電子形式記錄,而這卻是用真實的筆和紙一點點書寫,滿滿一本。而且字體挺拔清秀,一看就知道寫字的人用心練習過書寫。
前面的部分都是這位叫“于行止”的人的婚後自述,他是一名omega,來自普通家庭,從小的夢想是做一名科研人員。
那樣封建的過去,他的父母已經十分開通,盡管具有飽滿的科研熱情和極高的天賦,家人卻隻能允許其讀完大學,然後留在家中待嫁。
在曆經重重阻礙、打點了無數次後,才勉強入學的他一直不放棄這樣的機會,絆絆磕磕、兢兢業業地讀完了大學。
好在大學期間他結識了同學陶至,一位溫潤如玉的alpha,他們彼此扶持,畢業後完成家中任務的同時,陶至也力排衆議,讓于行止繼續求學,學有所成後,在科研院中擔任自己的秘密實驗助理。
秘密,是因為于行止是omega,盡管陶至積極争取過了,但科研院能做的最大讓步就是隻允許他繼續科研項目,卻不能允許他的名字出現在雇員名單上,于行止做的一切,都隻能以陶至的名義。
直到他們無意間發現了引鐵:
“星際18年3月15日,我在RM—249星發現了一個極小型礦洞,其中有一種特殊的金屬,它似乎具有神奇的吸引屬性,在某些情況下擺成一定形狀,可以使得機械無動力運動。陶至和我都十分開心,如果是真的,這或許将對星際重建作用非凡。”
……
“星際18年6月28日,我們的實驗陷入了瓶頸,采集到的金屬樣本已經消耗完畢,而我們暫時也隻發現如果将其冶煉制作成長條形狀,機械的運動軌迹是最穩定且省時的,陶至說可以利用它建成星際軌道,我為他的想法感到鼓舞,如果有足夠的樣本,經過實驗後或許真的可以實現。”
……
“星際18年9月12日,自從陶至将這件事報告給了科學院,很快就引起了院裡和陛下的重視,艾達也被院裡派遣到RM—249星進行礦藏勘探,今天總算聽到了好消息,他找到了成功勘探的方法,還給我們送來了大量的金屬,院裡将它命名為‘引鐵’,我感覺成功就在不遠處了。”
……
“星際19年5月1日,太棒了!我們研究出了這種金屬如何做成軌道運行的方法!院裡說這個項目被命名為‘月軌’,陶至将作為首席科研負責人去RM—249星進行研究建設,作為家屬的我也可以随行,終于要和艾達見面了,我真的十分好奇他說的引鐵伴生的透明晶體,竟然可以在某些omega信息素的影響下變成紅色!”
池泷恍然,所以這就是為什麼當林息拿在手中,那把“槍”才好用。
“星際19年10月21日,到達RM—249星了,原來艾達拜托了這裡的原住民幫忙勘測和開采引鐵,他們住的地方十分偏遠,難怪上次我們來沒有見過他們,艾達說他将他們遷移安頓到了央星基地這裡,這裡已經有了城市的雛形,他們将此地命名為‘喬郦’。”
……
“這是一群十分可愛的人,或許是因為戰時一直處在距離主戰場很遠的這裡,他們竟然沒有alpha和omega的性别分離政策,我太愛這裡了,陶至說我們可以定居在這兒,而且他和艾達都想讓我擔任市長!我再也不需要躲在陶至的身後,不需要再感受院裡的奇怪眼神,這裡将是我的開始,也是我們所有人的開始,哪怕我的名字不能被白紙黑字記錄。”
這也是日記的後半段。
雖然科學院自始至終都不認同他的功績,但他從未放棄研究和思考。
自求學開始,比起自己,他就好像更想為戰後的星際人民做些什麼,于是他們鑽研合作,發現、發明、發展了‘月軌’。
這本日記不厚,主人也并非是天天記錄,池泷很快就看完了。
但讓池泷疑惑的是,在他對新生活開始向往時,日記戛然而止。
如果沒弄錯,這位于行止就是星際44年那場事故的始作俑者之一。
也是沒有被記載的、一筆提過的、喬城第一位也是至今唯一一位市長、‘月軌’的實際帶頭人。
看完整本日記,字裡行間的内容和流露出來的情感,在池泷眼前逐漸刻畫出一個模糊的形象:正派、親和、開明、樂觀。
哪怕遇到過再多困難,這位omega也從未放棄,為了理想一直在光明正大又偷偷摸摸地地奮鬥着,他會給開采礦藏的工人徹夜研究改進設備、和伴侶朋友一起變賣家産換取更多的資金支持、哪怕被選舉為市長後隻為能幫喬城做更多的事而開心。
這樣看上去一個熱愛生活、科研、民衆和城市的人,真的會為了邀功就置大家的安全于不顧嗎?
總覺得哪裡矛盾得很。
同時池泷摸着柔軟的紙張,上面白紙黑字、幹淨地寫着兩個字:“喬郦”。
她看到這裡時就基本明白了一切,說不上來什麼感受,她想,大概娑利姌仍舊在努力期盼喬城回到當年的樣子,回到它還是喬郦時,那樣熱鬧繁榮、團結平等的樣子;回到月軌建設時期時,大家欣欣向榮、積極向上的日子。
可但凡清醒的人都知道,已經毫無可能。
這個委托還是完不成了,池泷苦笑,她無法狠下心去告訴一位老人家:“你期盼了一輩子的事,隻是一場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