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外出結束，鐘漸清同站長講那群野狼帶給他的怪異感，但站長卻說，很可能是他的錯覺。

無關人員禁止進入無人區内部，野狼一年能見到的人類，隻有科研考察員和巡護救助員，而它們早就明白這些人不會傷害它們，所以狼群不應該專盯人類下手才對。

鐘漸清直覺不對勁，他想要去弄清楚。

于是他回去跟小隊隊員講清楚所有想法，不久之後，便回複站長說他們小隊想要接任巡邏任務，替換明日的巡邏隊隊員進行巡護工作。

第二天，四個人準備好所有東西，啟程前往色吾雪山。

宋微意這幾天在救助站除了監測野生動物的生命體征以外，就是逗團線兒玩。

這次，鐘漸清沒告訴宋微意，人不願意做的事，強迫就沒意思了。

正午，一輛黑色SUV在荒野上緩慢行駛着，豔陽高照，溫度卻不高。

遠處的曠野點綴着幾處枯意，明顯且稀疏。

“隊長，這次我們不叫宋微意嗎？”陳程扒拉着窗戶，扭頭問。

鐘漸清無奈說着：“人不想跟我一隊啊，總不能再強迫他去吧。”

“隊長你到底跟他結了什麼梁子，他為什麼不待見你啊？”陳程好奇地問。

“小孩子少打聽，專心想你的畢業論文怎麼寫，答辯怎麼過。”鐘漸清毫不留情地戳他痛處，陳程灰溜溜地閉上了嘴。

“這條路不是上次走的那條，隊長。”韓黎坐在副駕駛位上，他靜靜地看着前方，嗓音低沉又帶着一些猶豫。

“嗯，站長說這條路更好走些，沒那麼颠簸。”鐘漸清道。

“......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韓黎偏頭看了看外邊，不知為什麼他的眼皮跳的很快，讓他有些心憂。

話正說着，車輪碰上幾塊碎石，車身劇烈搖晃了一下，後排有人發出了一聲哀嚎，蓋過了韓黎的低語聲。

“咋大家都沒磕碰着，就你跟個二傻子一樣實打實地用腦袋撞車窗啊？”鐘漸清往後視鏡瞟了一眼，笑道，“黎哥你給他拿藥弄一下，到時候别腫成個大包頂腦門兒上，太醜了。”

“頭更暈了……隊長，是你說這條路好走我才松手的。”陳程揉着頭，皺着眉哀怨地說着。

副駕駛位上的青年應了聲，很快找了瓶噴霧劑向後遞去，轉頭叮囑着别弄進眼睛了，陳程點點頭，準備伸手拿藥時一隻手橫在他面前先他一步拿走了。

“......好涼！”陳程驚呼一聲。

“行了，一天咋咋呼呼的，隊長說好走，又沒說路平，再說，我的手溫都給你捂熱了，還嫌涼呢。”陳錦目不轉睛盯着陳程的腦門看，眉目間帶着毫不掩飾的嘲笑。

……

這裡每年8級以上大風天數200天以上，草地上的植物為了減弱強風的傷害，都緊緊貼着地面生長。

車輛行駛速度不快，但車窗外狂風呼嘯，刺骨的冷風強勢地鑽入陳程特意留出的車窗縫隙，刮得臉生疼。

陳程此刻正閉着眼小憩，他的頭很沉，摁按鈕關窗戶時也沒睜眼，他以為隻是剛撞那一下引起的，過會兒就好了。

狂風擦過車身産生的噪音聽得讓人心顫，車身時常颠簸，陳程睜開眼一隻手扒拉着車窗，一遍又一遍擦拭着車窗上泛起的霧消磨時間。

不過一會兒，他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坐在他身旁的陳錦意識到了他的不對勁，側身轉向他那邊，正想開口問發生了什麼，卻聽見陳程說話了，聲音由小變大——

“後邊是雷區，雷雲！”

陳程盯着車窗外怔怔地開口，脖頸僵硬地緩緩轉過來看向車内。

前排的兩個人順着他的說的方向望了望，一言不發，眉頭緊鎖。

高原的天變化詭谲，方才還是藍天白雲混着冷陽，他們繼續往前行駛一刻鐘不到，後方天邊出現一角昏暗，然後越來越明顯，正向這邊迅速彌散。

一個眨眼的功夫，雷雲所占區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大了數十倍，他們所處之地海拔高，烏雲就像是貼着草地面飄忽的惡鬼，隐約夾雜些瞬間即逝的明光，惡狠狠地向他們靠近。

“我們先等這片雷雲過。”鐘漸清眉心緊擰，“希望咱運氣足夠好，别被它劈着。”

鐘漸清忽然猛停下車，他們已經行駛了近百公裡，他不敢加速往前開，要是在羌塘腹地被困，那救援就更麻煩了。

他希望現在能出現強風把雷雲吹到别處。

在高原上遇見雷暴是非常危險的事，盡管現代車輛本身便具有一定的防雷功能，但是雷電放電産生的強大電流和電磁脈沖可能導緻車輛的電子元件損壞或短路，出現啟動困難、車輛熄火、儀表盤故障以及各種電子設備失靈等問題。

要是在一般高速公路上，他們并不會如此心慌，可這裡是人迹罕至的羌塘無人區，根本沒人會出現，要是這輛車廢了，救援人員再來得晚些，他們就會被活活凍死。

鐘漸清穩着方向盤的手心微微出汗，他很擔心，看着厚厚的烏雲層，不知道裡邊藏了多少雷團。

幾分鐘之後，副駕駛位上的男人忽然出聲。

“隊長，下雨了。”

烏雲内部忽的被照亮，隻一瞬，那刺眼白光像是給世界全漂了色。

“轟隆——”

天邊緊随其後炸起一道雷鳴。

鐘漸清微微偏頭瞥了眼，雷雲已經占據了他們頭頂的半片天。

“糟了。”鐘漸清沉聲道，“扣下反光鏡，車窗鎖死。”

鐘漸清一邊回收了相關設備天線，一邊在祈禱汽車千萬不要被雷擊中。

“隊長，我們是不是……可能……玩完了？”陳程哆哆嗦嗦地開口問到，他沒有這麼近距離接觸過雷雲，聽着近在咫尺的巨大轟鳴聲，他很害怕。

鐘漸清沉聲道：“沒事，别出去就行，我們暫時還沒事。”

“暫時沒事……”陳程像一隻洩了氣的皮球，眼裡毫無希望了。

程錦給陳程遞了耳塞，道:“先祈禱這輛車的防雷功能能防得住吧，我在新聞上看過車輛......”

“雷擊對越野型SUV來說算不上值得恐慌的問題，被凍雨打濕的車輪會将大部分雷電導入地底。”韓黎轉頭看了一眼他，他知道他想要說什麼，故意打斷說道。

陳錦理解了韓黎的意思，識趣地閉上了嘴。

韓黎擔憂的是，雷擊可能會讓車輛出現問題，之後糟糕的就是，他們會被困在這裡。

他的擔心跟鐘漸清的一模一樣。

“雷雲過來了。”鐘漸清緊緊抿着嘴唇，車内籠罩着一股緊張和不安。

從遠處看，一整塊電閃雷鳴的昏暗雷雲像剛出世的遠古巨獸，正一口吞入了那輛黑色越野車，不過半分鐘，車輛便完全隐匿在烏雲之中，不着蹤迹。

轟隆一聲巨響，猛獸發出的怒吼，聽得人振聾發聩。

鐘漸清目不轉睛地盯着前方，視線昏暗，他們四個人安安靜靜地待在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