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逐漸隐入地面,在屋檐上的最後一片霞光也消失了,藍到極緻的紫籠罩了整個蒼穹。
“小酒姐姐,”路過她爹娘的院子時,一小丫鬟自側門走出來,迎面撞上小酒“又要給姑娘送東西啊?”
蘇蓉聽見小酒笑呵呵地說:“姑娘夜裡吃多了些,我送些山楂蘋果羹去。”
“那姐姐慢走。”
蘇蓉低着頭,提着食盒跟在小酒後面,與這個小丫鬟錯過身。
繞到他爹娘院子的後牆的夾道裡,繞着這條路走了半截又拐一個彎,進了一處院子,自這個院子穿過去,到這院子對面的就是暮雨齋了。
暮雨齋為一進小院,隻一道東南門,小酒在門前站定了,讓蘇蓉進去:“姑娘快些,我在此處看着。”
蘇蓉點頭,徑直走進去。
她探頭探腦一番,确認院子裡沒人,站到鐘易川歇的那屋敲門。
“請進。”
鐘易川擡頭,果然是蘇蓉,他将手裡的書放下。
“猜你會這時來,我就讓守在此處的小厮自個兒玩樂去了。”
“在看什麼書呢?”
蘇蓉把食盒放下,甩甩手腕,這東西還怪沉的,裡面放了一碗苦藥和一碟甜酥,這些兩隻手端來手腕也不會這樣酸,隻這雕花的楠木匣子沉。
鐘易川看她一雙手勒出紅痕,起身過來替她打開食盒:“我來。”
蘇蓉把他擠到一邊:“不礙事,”說着又探身來摸他的額頭與臉頰,另一隻手背試着自己的臉。
“昨日就見你臉有些發紅,果然是有些發燒的。”
她低語,把湯藥端來送到他面前:“快喝了吧,等下涼了。”
他低頭看那團棕褐色的水,遲疑了一瞬。
從沒遇見這樣妥帖的人,竟叫他不知該作何反應。
“怎麼不喝,”此時雖已天黑了,但還沒到入定的時刻,她唯恐被人發覺,有些着急。
“你也怕苦嗎?不礙事的,捏着鼻子一口氣就下去了,然後立刻塞塊花生酥。”
蘇蓉說着,另一手已經撚了塊酥在指尖,隻待他吞了藥立馬塞進他嘴裡。
鐘易川看了那酥:“倒是第一次有人哄我吃藥,”他雙手端過藥“多謝蓉蓉。”
一口飲盡,張嘴待說什麼,什麼東西猝不及防的塞進口中,舌頭下意識地往外推。
蘇蓉也吓了一跳,趕緊抽回手:“你你你舔我做什麼?”
鐘易川嘴裡塞了一口東西,膩人的甜從舌尖散開,他怔愣地看着蘇蓉。
呆了一瞬,站起身抓起她方才的那隻手:“可咬着了?”
隻見那兩指沾了些碎末,指尖還有些晶白的水漬,蘇蓉臉又發起熱來,用力抽回手,藏起來:“沒有。”
鐘易川抿着唇,心又亂起來。
他拉回蘇蓉那手,以衣袖給她擦拭幹淨:“是我唐突姑娘了。”
蘇蓉紅着臉,拿亮晶晶的眼睛飛快的看了一眼正給自己擦手的鐘易川,兩人如此近,氣質如蘭的公子身上傳來清淺的味道,她都能數清他低垂的眼簾上有多少根睫毛。
她抿着嘴偷笑着低下頭,待他擦好了緩緩将手收回胸前:“是我太着急了,該跟你說一聲。”
她颔着下巴,眼睛無處安放地四處亂看,又瞧着他桌子上蓋着的書,走去拿起來:“增廣賢文?”
“好無趣的書。”她評論。
鐘易川不知可否,問她:“蓉蓉平日裡也看書嗎?”
“我看的都是些遊記,雜文的打發時間,不比這些正經的文章。”蘇蓉隻看了封皮就将書撂了回去,還要說什麼,卻聽外面傳來三聲敲門聲。
剛要坐下去的蘇蓉忙站起來:“險些忘記時辰了,我該走了。”
她說着,提着食盒便要出去,又想起什麼,将那個空碗放進去:“這個酥可好吃了,雲起你就着吃,書的滋味想來也沒那麼無趣了。”
鐘易川含笑點頭,到門口去送她:“路上慢些,當心腳下。”
旁人這樣說她隻當是句客氣話,但此時鐘易川說出口她便覺情意綿綿,甚是貼心:“嗯,”
她難掩心中喜意,笑得燦爛“我明日再來看你。”
“明日見。”
蘇蓉帶蕩漾的春心,歡快的跑出了院子。
她走後約莫半個時辰,被指派來侍候他的小厮無精打采的回來了,進門見他還在讀書:“公子還有吩咐嗎?”
鐘易川不必多問,看他倚在門邊,甩着半吊錢就知道他是輸錢。
“無事,你回去吧。”鐘易川收回目光,接着一盞燭光繼續看書。
小厮卻走了進來:“又有小丫頭給你送吃的來了?長得好看可真好啊。”
鐘易川頭也不擡:“你若喜歡就拿去吧。”
小厮等的就是這句話,喜笑顔開:“欸!多謝公子,鐘公子在這兒多歇幾日多好,我這拌嘴的玩意兒都省得了!”
鐘易川沒理會他的恭維。
小厮端了吃食,轉頭一臉輕蔑,心道不過是個巴結他家老爺的窮書生,識得幾個破字兒就一臉高貴模樣,說到底不還是跟他們是一路貨色。
不過生的好就是好啊,考不上高管俸祿,也可以以色侍人。
小厮抱着碟子,一面吃着一面出了院門。
蘇蓉這廂,一路哼着小曲兒回了院子,剛走進門便聽得丫鬟來報蘇卿來了。
“四妹妹來了?”她腳步愈發輕快,跑着回了房。
蘇卿正在前廳等着,蘇蓉來的時候她已經吃了半盞茶。
蘇卿上下看她一圈:“聽說鐘易川在府中暫居,你剛剛是不是去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