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謙吟一夾馬腹,追了上去,将他攔下。
以紀晚竹現在的身體本就騎不得馬,一路颠簸過來,他的骨頭也差不多被颠散架了。可他自然不會表露出來,隻是勒緊缰繩,看着謝謙吟,臉色難看得很。
“讓開。”他喝道。
“跟我回去。”謝謙吟伸手想來拉他,卻看紀晚竹一鞭甩來,他趕緊抽回手,才沒有被打到。
紀晚竹勒着馬調轉方向,想越過謝謙吟繼續走。
“晚竹,回去,我不會看着你去送死的。”謝謙吟锲而不舍地攔着他。
“為什麼是我送死,不是我送他們去死?”紀晚竹滿臉不高興。
謝謙吟飛快出手,将他拉入懷裡,手指連動點了他身上幾處大穴。
“你!”等紀晚竹反應過來時,他已一身麻痹動也動不得了。
“你現在連我都打不過,還怎麼找他們報仇。”謝謙吟用一副教訓小孩子的口吻沖他道,接着便調轉馬頭往回走。
“謝謙吟,有種你就放我下來,我們單挑一場,看我打不打的過你。”紀晚竹怒喝道。
“不放,有本事你就自己解開穴道,再來跟我比試。”謝謙吟笑眯眯地道。
“好,這可是你說的。”紀晚竹運起真氣,朝被封的穴道沖擊。
謝謙吟飛快捏住他脈門,打斷了他的運功。
“你真是瘋了。”謝謙吟咬牙道,幹脆一手刀擊昏他,帶他回了天水宮。
“在下高遠,見兄台這匹馬非凡品,想問詢一下這馬的價錢。”
“紀兄,你怎麼可以殺人呢。”
“紀兄,紀兄,你看這是官府獎賞給我們的銀子,咱們去吃一頓好的吧。”
高遠,高遠。
其實自己早就喜歡上他了吧,在他還是高遠的時候。
他這一世見過的污穢太多了,可那笨小子卻像從一地污泥裡長出的白荷花。
怎麼會有人那麼正直呢,人也不敢殺,錢也不多要,自己說什麼他就信什麼,像個傻大個。
所以他才會在他揭示身份的時候那麼生氣啊,好像那個傻大個一下子就不見了,變成了一個居心叵測接近他的人。
可當尹重行勸他别與曹随昀接觸,又将他從那個魔窟中救出來的時候,他仿佛又重新認識了他一次。為他輸送真氣延緩他功力散去的尹重行,為他找解藥的尹重行,仿佛又讓他看到了那個高遠的影子。
換了個名字又怎麼樣呢,他裡子裡還是那個傻乎乎的家夥,這就夠了。
紀晚竹在那天依靠進他懷裡的時候,其實是完全對他放下了心防的。
他就是這麼一個人,說不出太動人的情話。但他一旦認定一個人,就會竭盡全力對他好。
他想給尹重行最好的,所以想甩脫一切包袱跟他去浪迹天涯。
可謝謙吟怎麼辦呢?
紀晚竹這樣想着,慢慢醒了過來。
謝謙吟就守在他床邊,正支楞着額頭打盹。他的眼皮底下一片青黑,顯然已經好幾天未曾好好休息過了。
紀晚竹感覺到自己頭上插着許多銀針,不用想便知道肯定是那木神醫的傑作。
謝謙吟睡得很淺,幾乎是紀晚竹一醒他就醒了。
“晚竹,你醒了,感覺怎麼樣,渴不渴,要不要喝點水?”他顯然有些驚喜過度,站起來的時候一個踉跄,險些栽倒在地。
“我沒事。”紀晚竹說,他說完就一直看着謝謙吟。
“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東西麼?不對,我今日還沒梳洗,你先别看我,我去洗漱完再給你看。”他顯得手忙腳亂,像披頭散發四處亂闖卻遇見意中人時驚慌失措的大小姐。
“沒事,很好看。”紀晚竹沖他笑,“你最好看了。”
謝謙吟也就安靜了下來,坐回凳子上,捧着他的手,放在臉上摩挲。
“你睡了三天,我吓壞了。”
紀晚竹靜靜看着謝謙吟,思緒卻發散了。
他想,自己那天在酒樓的失控,源自于他對尹重行的感情。而那感情裡,除了恨,更多的是愛吧。
所以他嫉恨,他難受,他想将尹重行從神壇上拉下來,看他一無所有的樣子。
他想報複,想讓他付出代價,他恨得很,卻忘了自己身邊還有一個謝謙吟。
謝謙吟會怎麼想呢,他一心一意對自己,處處為自己考慮。
可自己卻根本沒為他考慮,甚至不顧他的安危,不顧他天水宮的前途,逼他去做他不想做的事情。
謝謙吟是天水宮的宮主啊,他再怎麼說也算半個正道人士。
自己恨尹重行,恨曹随昀,可謝謙吟跟他們并沒有恩怨。
他并沒有必須要殺他們的理由。
紀晚竹心裡湧上一股濃濃的歉疚,他伸出手,撫平謝謙吟緊皺的眉頭。
他太自私了,隻想着自己,卻根本沒有為謝謙吟考慮。
“我不去報仇了。”他說。
“真的?”謝謙吟有些訝異。
“嗯。”就算要報仇,我也會養好傷,自己親自去。紀晚竹在心裡想的完全是另一個意思。
“那就好,那就好。你好好養傷,我再去給你熬點藥。我就在外面,你要是渴了餓了叫我一聲就好。”謝謙吟道。
“好。”紀晚竹沖他眨眨眼,笑着應了。
謝謙吟前腳剛走,木逢春後腳就走進門來。
“要不是我來得及時,你恐怕直接就急火攻心把自己給急死了。”木逢春關上門,将兩人的聲音擋住。
謝謙吟扭頭看他,問:“你沒告訴他吧?”
“沒。”木逢春走過來,給他拔掉頭上的針。
他一根根拔完,再一根根弄幹淨收入針包裡。
“既然身體虛弱,就老實躺着養病。等下把你自己弄死了,我上有老下有小的,可經不起你家那位的追責。”木逢春沒好氣地說道。
“知道了。”紀晚竹笑笑,道。
“我身上的傷勢,還要多久才能完全長好?”
“這個說不準,看你個人的恢複程度,以你的情況來看,起碼還要個一倆年。但鑒于你自己偏要騎馬亂闖,在這個期限上,還得再加幾個月。”木逢春收好針包,道,“好好休養着,急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