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成文舟來賭場，隻為醉生夢死。這次卻隻是為了一個落腳地。他睡下的時候，隻賭場休息室的沙發又破又舊，遠比不得家裡的舒服。

他醒來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在家裡，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撈顧淮音，身體一失衡，就從狹窄的沙發上滾了下去。

他整個人跌到地上，手機也哐地一下砸在地闆上。

成文舟連忙拿起手機開鎖，正想着自己有沒有睡過頭誤工，就看到郝倩倩的電話打了過來。

成文舟順手接通，接着便聽見她在那邊焦急地喊，說兒子生了病，現在需要送醫院，問他能不能過去幫幫忙。

她的語氣實在焦急得讓人有點害怕，成文舟想也沒想就答應下來。

等郝倩倩在那邊說完地址，成文舟也立馬打上的士，朝着她說的地方開去。

顧淮音做完透析後，又難受得腰都直不起來。幸虧這次有汪明澤陪同，比他一個人來要好很多。

汪明澤帶着他在診室外面坐下。此時顧淮音的臉已經蒼白如紙，看上去又虛弱、又可憐。

“每周都得受這種罪麼？”汪明澤看他這模樣，也難得地升起了一絲心疼。

“嗯。”顧淮音從鼻腔裡發出了這麼一聲，連張口的力氣都沒什麼了。

“不能根治麼？”汪明澤又問。

顧淮音沒有答話。他這病既難治，又拖延，一時半會倒也死不了，就是太折磨人。如果真要說有效的辦法，或許就隻有換腎了。

可那高昂的治療費用，遠遠不是是顧淮音承受得起的。

就耗着吧。

等顧淮音稍微好點後，汪明澤就帶他出了醫院。

兩人在醫院附近随便找了一家米粉店，面對面坐下來吃飯。

“我請你吧，上次我答應你請吃飯，一直沒兌現呢。”顧淮音将菜單遞給他，沖他笑笑。

“你在家裡做的不算請？”汪明澤接了單子，大方道：“還是我來吧，你維持生計也不容易，我就不占你便宜了。”

顧淮音說：“也不算什麼大錢，就當給我個面子吧。”

汪明澤這才應允了下來。

顧淮音看着不遠處的汪明澤，突然想起這麼久以來，自己還從沒跟他好好說過什麼話。

“一直沒問你的情況，我退學之後，就差不多跟所有高中同學失去了聯系。你後來好像考上了E大吧，頂好的大學了。”顧淮音接了飲用水，給了他一杯。

汪明澤揶揄地笑笑，故意說：“班裡比我考得好的人那麼多，你卻還記得我考上了哪所？”

顧淮音輕聲笑了一下，端起杯子來喝了一口，掩飾他那一瞬間的慌亂。

當年因為喜歡汪明澤，他一直都偷偷關注着對方的動向，直到後來徹底離開C城。

顧淮音想：既然他已經不記得了，就讓那份感情沉寂在時間的海洋裡吧。

郝倩倩兒子齊家寶得的是急性闌尾炎。

成文舟匆匆趕去醫院，才發現自己根本沒帶夠錢。所幸郝倩倩身上還有銀行卡，可勉強把手術給做了。

成文舟翻翻自己口袋，攏共才二十幾塊，連手術費的零頭都不夠。他去醫院門口報刊亭裡買了幾瓶水，又買了兩個玉米和雞蛋，帶上去給郝倩倩吃。

郝倩倩憂心她兒子，根本沒心情吃東西，等醫生把人從手術室推到普通病房裡，她才回了魂一樣起身跟過去。

成文舟徹底被無視，隻能像個傻子一樣呆愣愣地站在一旁。

塑料袋裡的吃食都有點冷了，成文舟把袋子擱在病床旁邊的桌上，看着郝倩倩照顧齊家寶。

郝倩倩這才想起他還在這，一扭頭，又面帶難色地問：“文舟，你還有錢沒，剛剛錢沒交夠。”

成文舟自然是沒錢的，可他還是道：“身上沒帶，我回家去給你拿。”

“嗯，你先借我，等孩子好了我再還你。”郝倩倩忙道。

成文舟點點頭，當即走出門去，搭公交車回家。

他先是去了自己工作的超市，找老闆預支了一下自己這個月的工錢，将那幾張薄薄的紙币塞進兜裡後，又趕回了家。

顧淮音能藏錢的攏共就那麼幾個地方，成文舟翻箱倒櫃地把錢找出來，連被顧淮音塞在枕頭夾縫裡的都沒能幸免。

顧淮音跟王明澤有說有笑地進了門，一進去看見客廳裡慌亂的場景，險些以為家裡遭了賊。

這時成文舟也拿夠了錢，邁步從卧室裡出來，跟進門的兩人來了個面面相觑。

顧淮音一看他這樣子，心裡便是一堵，這場景曾經在他生命裡發生過無數次：每次成文舟要賭又沒錢的時候，都像現在這樣去拿他的錢。

他長腿一伸擋住成文舟的去路，問他：“你拿了錢去幹什麼？”

成文舟本想着，暫且借用着，等以後賺了錢再還給他，可他一瞥見站在顧淮音旁邊的汪明澤，心裡一酸，到嘴的話就變成了：“去賭啊。”

顧淮音被他這話氣得要是，他瞥見成文舟手裡的鈔票，知道那幾乎是自己的全部家當。這錢下個星期還得拿來付透析費，成文舟全拿了，讓他怎麼辦？

“把錢放下，你不能再賭了。”顧淮音一邊攔住他，一邊去搶他手裡的錢。

成文舟反射性地推開他，拿着錢揚長而去。

顧淮音身體本就虛弱，被他推得一個趔趄，差點就直接栽倒在地，多虧汪明澤從旁扶了一把，才沒有撞到牆上。

可這時成文舟已經不見了人影，顧淮音踉跄着站起身來，要去追他。

“我陪你吧。”汪明澤道。

顧淮音臉色依然很蒼白，但他還是下意識拒絕了汪明澤的好意，說：“算了，已經耽誤了你一上午了，你忙自己的事吧，我一個人去就好。”

汪明澤也沒攔他，隻是在他出門之後，默不吭聲地跟了上去。

成文舟去了醫院，顧淮音在賭場自然是找不到他的。在空轉了一路無功而返後，顧淮音已經是精疲力盡。

等他回去之後才發現，汪明澤已經給他買好了外賣。

顧淮音禮貌地說了聲謝謝，卻實在沒心情吃東西，隻能強壓着自己把食物嚼碎了咽下去，然後開始洗澡。

成文舟幫着郝倩倩交好了欠款，又陪着她待了大半天，這才頂着濃濃的夜色走上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