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淮音擡起頭來，看向汪明澤。在這唯一的舊友面前，他有了傾訴的欲望。眼淚随着他姿勢的改變，順着面龐流下，轉眼成行。

“我爸媽……就是因為出軌才離婚的。”顧淮音的語調很輕柔，仿佛在轉述着别人的故事，可他眼裡的脆弱，還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痛苦。

汪明澤沒有打斷他，隻是靜靜聽着對方的故事。

曾經最大的加害者，和被命運摧殘到失去自我的受害人。

“我沒想到我跟文舟也能走到這一步……”他自嘲地笑笑，說：“很可笑吧，明明是兩個男人，卻做着什麼一生一世的美夢。”

汪明澤搖搖頭，道：“沒有。”

顧淮音擦擦眼淚，對他道：“其實我沒資格怪他，我也有過别人……不怕你笑話，我真的沒資格怪他。”

汪明澤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曾經他笑話在歡場上被虐待得不成人樣的顧淮音。到這一刻才真正明白，有些人，光是活着，就已經用盡了全力。

“我隻是很難過，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現在文舟也不要我了……”顧淮音已經瀕臨崩潰。

他所期盼的安穩生活，期盼的有人相伴，到這一刻都成了夢幻泡影。

汪明澤的心慢慢軟了下來。他伸手擦去顧淮音面上淚痕，鬼使神差般地，說了一句：“顧淮音，你跟我過吧。”

顧淮音顯然怔了一下，但他窺探着汪明澤臉上的表情，又覺得他在說笑。

“别開玩笑了，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我沒開玩笑。”汪明澤握住他的手，鄭重道：“我跟我離開這裡，我給你錢治病。你可以換個腎源，以後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換腎，健健康康……

這幾個字打動了顧淮音。他的确是想要好好活着的。

雖然他并不會當寄生蟲，但汪明澤的話，到底是給了他幾分安慰。他對男人道了聲“謝謝”，心情也好多了。

慢慢地，酒吧裡的人開始多了起來，原本安靜的場地也變得喧鬧。

顧淮音道：“我現在不想回家，麻煩你幫我定個旅社吧。”

汪明澤知道他情緒不佳，幹脆地答應下來。但關于地點的選取，他有不同的意見：“不如定酒店吧。放心，我來買單，用不了多少錢。”

顧淮音沒心思去思考太多東西，想也沒想就點了頭。

汪明澤領着顧淮音出去，坐上了叫好的出租車。

顧淮音渾身無力，連晚飯也是随便吃了吃，稀裡糊塗就睡了。

汪明澤知道他心情不好，也沒有強迫他往下灌，隻在另一張床上躺下。

許是昨天太過傷神，顧淮音第二天早上醒來時，整個腦袋都是木的。

汪明澤仍在被窩裡睡得香甜，臉上帶着笑，也不知在做什麼美夢。

顧淮音剛準備去洗手間時，突然聽見手機響了。

他循着聲音看去，才發現響起的是汪明澤的手機。

顧淮音剛準備喊醒汪明澤，卻突然看到了那串十分熟悉的電話号碼。

它的主人，正是和自己一起走過數年的男人——成文舟。

也許是找不到自己，才轉而打給汪明澤吧。顧淮音這樣一邊想，一邊趿拉着拖鞋，走到門外。

此時成文舟的撥号已經停了，可沒多久，他又打了過來。

顧淮音按下了接通鍵，卻一時之間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成文舟已經發了瘋，他找同事借錢墊給郝倩倩之後，才從她口中得知了那個讓他震驚的消息：她已經事先見過顧淮音了，她懷孕的事，也一五一十地說了。

成文舟氣得七竅生煙，可這時說什麼都晚了。

他隻能一邊安撫郝倩倩，讓她去醫院，一邊跟超市請假，往家裡跑去。

音子卻不在家裡，走了。

成文舟隻能打他的電話。

顧淮音的手機常年靜音，因為他不喜歡手機自帶的震動——成文舟知道他的這個習慣。

成文舟一直打一直打，直到自動播報的機械音從“無人接聽”變成了“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到了這個時候，他已經确定是顧淮音不想理他了。

他想去找顧淮音，可他陡然發覺，他根本不知道顧淮音會去哪裡。

他對顧淮音的偏好、興趣，一無所知。

他一直等到晚上，見顧淮音還沒回來，這才慌了神。

而汪明澤也一起消失了。

成文舟難免要懷疑到汪明澤的身上。畢竟顧淮音常年深居簡出，根本沒有任何親人或朋友可以來往，也隻有汪明澤可能把他帶出去。

一想到汪明澤對顧淮音的企圖，成文舟便覺得心裡沒來由地發慌。

他知道汪明澤條件比他好，比他會裝，但他一直以為……顧淮音是不會跟他的。

畢竟這些年來，過得再苦再累，他再混蛋，顧淮音也沒有放棄過。

可現在他不确定了。

人一恐懼就容易胡思亂想，成文舟越想越覺得不對。

他甚至想到，自己根本沒告訴過郝倩倩他的家庭地址，會不會就連郝倩倩的突然出現，都是汪明澤安排好的？

他就是狼子野心，想要拆散自己和顧淮音！

成文舟想出一個自認為合理的解釋後，就開始轉過來打汪明澤的電話。

汪明澤根本不想理他，一看是成文舟的電話，順手就給挂了。

成文舟擔心顧淮音的安危，也害怕汪明澤會對他不利。

汪明澤那個畜生、混球，慣會騙人的王八蛋。要是他花言巧語騙了顧淮音，又讓音子吃虧可怎麼辦？

成文舟打不通電話後，隻能給汪明澤發信息。

汪明澤點開兩條，發現都是些威脅性的話之後，根本沒心情看，一股腦全點了删除。

成文舟恨汪明澤，但更恨他自己。

如果不是他自己抵擋不住誘惑，郝倩倩也不會找上門來，顧淮音也不會知道他們的事。

他不能失去顧淮音。他從未如此确定！

成文舟輾轉反側了一整晚，徹夜難眠。

他等到天亮，又開始給汪明澤打電話。

出乎意料的，這次那邊竟接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