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明澤想不起，自己是從哪一刻開始愛上顧淮音的。

也許是他們第一次親熱，也許是顧淮音第一次對他表現出依賴。

他貪戀着顧淮音的溫柔，也憐惜着他的脆弱。

他以為他不會為任何人傷神，可顧淮音成了他的例外。

顧淮音漂亮，病弱，像一隻闖入汪明澤世界裡，茫然無知的小羔羊。

自笙歌再見，汪明澤就惦記上了他，如惦記一塊看得見吃不着的美味點心。

成文舟對他不好，他卻依然顧及着成文舟不肯離開。多麼癡情又專一。汪明澤忍不住又高看了他幾眼。

相處得越久，汪明澤對他了解得就越多。

原來顧淮音曾是那樣一個陽光的男孩子，原來他會偷偷做些無人知曉的幼稚舉動，原來自己是他的初戀。

汪明澤心裡揣着淡淡的驚喜，有一種發現蒙塵寶玉的滿足感。

可當他意識到，顧淮音如今的遭遇，都是由他一手促成時，他愧疚了。是他毀掉了顧淮音的一生，理應用一生來還他。

所以他将顧淮音帶回C城，養在家裡，千方百計地對他好。

他感受到了世間最純粹的愛意，自以為走進了顧淮音的心裡，卻原來，這場感情從頭到尾，就是一個騙局。

顧淮音以柔弱為武器，用愛情當誘餌，騙得他一敗塗地。

隻有所愛之人的背叛，才最是痛徹心扉。顧淮音辦到了。

…………

【顧淮音的暗戀日記】

“3月7日，晴。

他今天逃課去打籃球，點名的時候我故意沒有點他的名字。

這是我第一次做這樣的小動作，有點後怕，但我也不想他被班主任懲罰。

雖然他似乎并不在意這個。

他穿着被汗水打濕的球衣進來的時候真的好性感。

我知道偷看不對，但他真的很迷人。”

“3月25，雨。

他有幾個很好的朋友，幾個人總是在一起勾肩搭背。

我也很想加入他們，但他們并不喜歡成績太好的人加入。

我可以故意考砸麼？想想還是算了吧，爸媽會發脾氣不說，他們也不會真心帶我玩。

我太矮太瘦了，又不會打籃球，肯定和他們玩不到一起去。”

“3月31日，晴。

他今天交作業的時候還是喊我喂，那個誰。

看起來他還沒記住我的名字，真讓人失望。

真心希望他能有記住我名字的那天。

我今天穿了新買的衣服，努力地收拾了自己，但他并沒有多看我一眼。

跟他在同一個教室時我總是很自卑，他穿的衣服我并不了解，但看上去就很昂貴。我就像個笨拙的醜小鴨，而他是光彩照人的王子。

他怎麼會看得上這樣黯淡的我呢。”

“5月20日，多雲。

今天有很多人送他禮物，巧克力和花塞了一抽屜。

他興高采烈地将一封封情書拆開來看，還讀給别人聽，像在炫耀。

我很擔心他會跟情書的主人們談戀愛，那我肯定會嫉妒到發狂。

我也想給他寫一封情書，偷偷地放進他的書頁裡，就像平時塞零食那樣。

我不署名，還要用左手寫，這樣他就看不出來了。

但他會喜歡麼？”

“9月3日，陰。

我越來越喜歡他了，這種感覺非但沒有因為假期而消退，反而越演越烈。

今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夢遺了，而昨晚夢裡的主角就是我和他。

這也太荒謬了，我甚至不知道應該跟誰講，别人隻會把我當怪物吧……”

從這以後日記便斷開了，途中曆經了施暴事件，再一次續上時，已是兩個月之後。

“11月5日，晴。

這段時間很難過，不知道該怎麼講。

過幾天就要去爺爺家裡了，退了學，以後就得去打工了。

今天想去再看他一眼，道個别，但是被他的朋友們打了，哈……”

後面還加了個手繪的醜醜的笑臉。

“就這樣結束吧，希望他以後想起我——如果他還記得我的話，希望是一個好印象吧。他永遠也不會知道我喜歡過他。”

…………

成文舟坐在街口小吃店裡吃着面，眼淚卻一滴一滴地落進碗中。

他剛把顧淮音的骨灰葬進墳冢裡，借了好幾筆錢，才将墓葬費湊夠。

失去音子以後，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其實，他并不後悔遇見顧淮音。他這輩子沒什麼太大的追求和抱負，如果沒有顧淮音，他十有八九讀完高中就出去打工了，庸庸碌碌一輩子，成為俗世中的一粒沙子。

可顧淮音要是沒遇着他，估計會比現在好很多。

他長得比自己好，人又溫柔，肯定會有很多人喜歡他。

而且他上進，要是真的考上了大學，肯定會成為坐辦公室的小白領，也不用跟着他東奔西跑，操心生計。

他跟顧淮音在一起的那幾年，他經常拿家裡的錢出去賭，難聽刺耳的話對着顧淮音說了一次又一次。

他知道自己潛意識裡不願意這樣過日子，雖然他想彌補顧淮音，但對着一個身體構造跟自己一樣的男人，他沒辦法遷就。

所以他才會用賭//博來麻痹自己。

而他與顧淮音的過往，也僅僅剩下那些并不愉快的回憶。

将近八年的時間，他從未讓顧淮音過上過一天好日子。等他終于醒悟，那個人卻再也沒有了享受的機會。

他無法再擁抱那人瘦弱的身體，留給他的隻剩一幕冰冷的墓碑，和墓碑上定格的照片。

他憎恨汪明澤攪亂他平靜的生活，可他也知道，自己和顧淮音這種形同虛設的情侶關系，就算沒有汪明澤，也總有一天會結束，或許是因為郝倩倩，或許是因為其他人。

汪明澤的到來，隻是讓這種關系破裂得更徹底一點而已。

他終将為他當初做過的錯事付出代價，而這次上天給他的懲罰，是讓他失去顧淮音。

他以前不知道要如何定位顧淮音，現在終于找到了措辭。

那人是他的靈魂伴侶，他們貧窮，他們取向不同，但他們相愛。

他以前覺得自己不愛顧淮音，可當顧淮音終于離開他，他才明白，沒有顧淮音，他一天都活不下去。

就像空氣于人，就像水于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