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盈左手緊緊攥着自己腿上的衣物,幾乎要抑制不住自己心頭的狂喜。他盡量用平靜的聲音對戈玉合的方向道:“那豈不是很殘忍,為了我的眼睛,要傷害一個無辜的人……”
戈玉合笑道:“六少爺不必擔心,隻需要找一位新死的囚犯,取其雙眼即可。”
聶如咎喜上眉梢,對冷風盈道:“對啊風盈,這對我來說輕而易舉,我明日便去天牢裡找合适的死囚。”他說完又轉頭對戈玉合道:“既然你有辦法,那你不如就先在盛京住下來吧,酬勞方面你不用擔心。”
既然這小王爺都開了口,戈玉合便也應聲下來,收拾好藥箱,走了出去。
聶如咎知道冷風盈開心,與他簡單交代了兩句之後,便離開了。
一想到冷風盈能複明,聶如咎真恨不得将這件事昭告天下。他走出冷府大門,被外頭的冷風一吹,腦子便冷靜了下來。
他本欲往右邁足,站在門檻後頭斟酌半晌,卻是往左邁了。
“嗤……”一聲嗤笑自高牆上傳來,聶如咎聽見這熟悉的語調,擡頭一看,正撞見荊憶闌從高牆上跳下。
這人生了一副好相貌,偏偏冷淡如霜,也難怪沒那麼多人喜歡他。
聶如咎這樣想着,便有些自得起來。
荊憶闌抱着劍,屈尊降貴似地擡起眼皮看了聶如咎一眼,開門見山地道:“這可不是去天牢的方向。”
聶如咎手攆着自己腰間環佩,指一動,那環佩便在手前打了個旋,穩穩當當地落到了他手心裡。
情敵相見,分外眼紅,聶如咎一見着荊憶闌,滿身毛發都要炸起來,出口的話也是含針帶刺的半點不讓:“要你管。”
“你不是要去找死囚,你要找誰?”荊憶闌道。
聶如咎被他這麼一問,就像被戳破了什麼秘密一樣。他那雙漂亮的鳳眸裡眸光一轉,勾人得很。他想起自己那日所見的活生生的風袖,再看面前這個冷面冷心的劍客,突然笑了起來。
“荊憶闌啊荊憶闌,都說你殘燼劍前無活口,大兇大惡皆可殺,可你這名聲傳得這麼厲害,怎麼會連一個小小的男妓都解決不了?”
荊憶闌那波瀾不驚的眸子裡,因為他這句話而顯出些許異色。
他問:“你這是何意?”
“我說的,你會不明白?那南風館裡的風袖,現在還活得好好的呢。你說你怎麼就沒一劍殺了他呢,拖拖拉拉的可不是你的風格。”
荊憶闌薄唇緊抿,一時竟有些失言。
他本欲殺之而後快,以斷絕聶如咎這人的三心二意。他雖然傾心于風盈,卻也看得出風盈對聶如咎有些意思。若是聶如咎一邊與風盈交好,一邊又與其他人牽扯不清,那這對于風盈來說,是多大的恥辱啊。
可他留了手,隻因那小倌有着一雙與風盈相似的眸子。
“沒殺成便沒殺成,我再殺一次便是了。”荊憶闌開口道。
“如此甚好,那這次康莊之行,便請荊大俠為我代勞吧。”聶如咎見他入了套,便開懷大笑起來。
荊憶闌這才發現自己被騙,又驚又怒,說了個你字,便再也說不出其他。
聶如咎倒也沒平日那般不饒人,他甚至好心好意地對他解釋道:“我母親要帶我去南嶽禮佛,一來二去的必要耽擱些時日,我不願風盈久等,便幹脆将這趟差使交給你。依荊大俠的能力,要将一個人帶回來,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吧。”
他笑了兩聲,又道:“要活的,不要死的。”
荊憶闌眼中微微露出些許詫異之色,他沉默片刻,才悠悠開口道:“聶如咎,你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若想盡快為風盈醫治,直接找個死囚來豈不是更快,何必多此一舉去康莊尋人?而且,你不是很喜歡那小倌嗎,每月都去看他,怎麼我殺他你也面無異色,還讓我去捉他來取其雙眼。難道你這人表面風流,實際上是個無情無性之人麼?”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喜歡他了?”聶如咎笑道,眼裡盡是諷刺。
面對着愣怔的荊憶闌,聶如咎開口道:“罷了,既然我有托于你,将此事告訴你也無妨。不知你殺他時注意到沒有,那小倌與風盈長得有些相似。”
荊憶闌點點頭,道:“确是如此。”
“自然是像的,畢竟他和風盈之間,還有那麼一點血緣關系。”
荊憶闌想起素以多情著稱的冷羌戎,心領神會,道:“他是風盈的弟弟?”
“非也非也,雖是一樹而生,卻一個是好枝,一個是歪枝。”聶如咎湊近一些,對他道,“那風袖,是他那娼妓娘跟冷老爺的庶弟生出來的,好大一頂綠帽子呢。”
荊憶闌聞言,臉上霎時五彩雜陳,說不出是什麼表情。
“上梁不正下梁歪,娼妓的兒子,骨子裡也肮髒的得很。那年臘月,風盈與我一同遊玩,風袖那個賤人也要同我們一同玩耍。結果我哪裡知道,他玩樂是假,害人是真,竟趁風盈不備,将他推入結冰的湖水裡。我跳下湖去救風盈,卻因不通水性差點淹死。風盈更慘,他本就身體不好,遭此大難,差點就此死去。那小賤人害了我們兩個,便跑得連人影都不見了。”
聶如咎說着說着,臉上也浮現出厭惡之色:“若不是風盈他爹仁慈,将那小賤人賣到南風館為妓,我定要剝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荊憶闌被他話裡的内容驚到,竟是愣了。
聶如咎倒也沒管他是何看法,繼續闡述道:“他欠風盈一條命,我便讓他還風盈一雙眼睛,這也沒什麼不對吧。不然就他那天生肮髒的習性,恐怕還要把當妓子當做多榮耀的事情呢,賣笑賣身,不要臉得很。”
荊憶闌聽完,已是明了。他這個人一向于感情分外淡泊,這與他所習武功也有很大關聯。長久以來,能夠牽動他思緒的也就風盈一人而已,其他人是死是活,跟他半點關系都沒有。
“若你所說非虛,那便是我錯怪了你。”荊憶闌對他道,“你既然有事,那我便替你走上一趟,捉了那妓子來,任你發落。”
聶如咎見荊憶闌答應得如此爽快,一時間也有些志同道合的意思在。他對荊憶闌行了一禮,道:“那就多謝荊大俠了。”
兩人達成共識,便一個回王府,一個去康莊,分道揚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