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開進市區,在一個紅綠燈停下,秦殊單手扶着方向盤,面無表情看着前方,看似平靜,實際上翻滾的岩漿即将沖出山口,僅靠微薄的理智控制。
他知道不是溫頌的問題,卻仍不免遷怒,如果他不是湊巧送林坤過去,如果今晚他沒出現在那裡,如果他到的時間再晚一點……秦殊不敢細想,僅是假設就已經讓他理智全無。
秦殊偏了偏頭,溫頌臉上的妝還沒卸,厚重的舞台妝也遮不住清麗的五官,更别提那雙小鹿般懵懂稚純的眼睛,站在舞台上光芒萬丈的樣子無端讓人心裡生出一股破壞欲,想看看碎掉時是什麼樣子,但是溫頌自己卻意識不到。
所以她需要秦殊保護,以及在她惶恐不安的時候幫助她穩定心神,而不是給她的不安添磚加瓦。
“為什麼要去做兼職,錢不夠花嗎?”
綠燈亮了,車子朝前開去,溫頌擡起頭看了眼後視鏡,這個角度隻能看到秦殊繃直的嘴角,她搓了搓衣角的毛邊,小聲回答:“沒有。”
意料中的回答,秦殊打了轉向拐進輔路在暗處停下來,秦殊升起窗,又擡手關了頂燈,車裡頓時暗了下來,遠處微弱的燈光隻能讓他們看到對方的剪影,喧嚣聲阻隔在窗外,車裡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秦殊十分有耐心地問了同個問題:“為什麼要去做兼職?”
好像隻是随便問問,溫頌不說話,他也不催,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方向盤,頻率漸漸和溫頌的心跳重合。
恍然間像是回到小學課堂,溫頌忘帶作業被點名,她明明已經做完了,但是站起來的時候卻下意識回避老師的目光,最後被罰站了一節課。
秦殊的樣子莫名和老師的面容重合,溫頌忍不住深呼吸,以求平複過快的心跳。
“錢不夠花。”
溫頌低下頭摳了摳手指,她聽到秦殊輕輕吸氣的聲音,隔了一會兒在開口,他原本沉靜的嗓子帶上一絲暗啞;“肩托松香用完了?還是弦不夠?或者是這把琴跟不上進度了?”
沒等溫頌回答,他又自言自語:“也是,這個價位的琴隻夠給小孩啟蒙,你們同學用的肯定不是這個,微臨斯還是莫朗?”
“不對,你入門以後就沒用過品牌琴,都是用手工琴,隻是不知道國内有沒有制琴師,回頭我打聽打聽,等下筆款結了就換!”
他自認為分析出原因,然後快速定下解決方案,再一次把溫頌推回溫室,适宜的溫度,充足的養分和舒适的土壤呵護她像嬌花一般生長。
那是秦殊能給到最好的,但是卻不是溫頌想要的。
溫頌忽然笑了笑,說:“我的同學還有傳呼機,穿回力的鞋子,的确良的襯衣,脖子上還能挂海鷗相機,這些你都要買給我麼?”
“然後你要怎麼辦,接更多的單子24小時都住車上,不眠不休疲勞駕駛又能掙到多少,如果錢還不夠,”溫頌嘲弄一笑,“你是不是要去賣血?”
對向車道有車開了遠光,燈光閃過的瞬間,秦殊閉了閉眼,不知道再想什麼。
心髒一下一下撕扯地疼,溫頌原想一鼓作氣說完,卻痛得隻能先捂住胸口,張口無聲喘氣。
“就算去賣血,我也不想讓你為了生活奔波,以前……”秦殊頓了頓,“你不該過這樣的生活。”
你看看,又來了。
嘴上說着相互扶持同甘共苦,實際上什麼都想自己扛,像是淋了雨的木頭,連腦袋都朽了。
“我成年了,秦殊,就算是這副軀體,今年也十九歲了,我分得清對錯,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溫頌咬了咬牙,“我的人生應該由自己決定,做什麼不做什麼都不需要經過你的同意!”
秦殊終于忍不住爆發了:“你想做什麼,你能做什麼!”
“我什麼都可以做!”
“像今晚一樣嗎!你知道那些人看着你的時候腦子裡想什麼嗎,他們的想法比下水道還惡心!你以為那個領隊會護着你們,真以為他不知道這是什麼局?那就是個拉皮條的掮客!”
情緒上頭,雙方都失去理智,以至于口不擇言。
溫頌也跟着他吼,“王哥本來就要送我回來了!我做個兼職怎麼你了,丢你人了嗎!日子過得緊巴巴的,我隻是想減輕你的負擔,做錯什麼了!”
“你是在打我的臉!”秦殊狠狠砸了下車門,“我隻是想讓你像從前一樣,又有什麼錯!”
“回得去嗎!你能讓時光倒流避開車禍嗎!這輩子跟上輩子能一樣嗎!”
車内頓時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秦殊忽的冷靜下來,輕聲問道:“你是在怪我讓車禍發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