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郁杉輕應道。
他好像在家庭幸福美滿的齊蹊身上看到了生着細小裂痕的孤寂影子。隻有在他靠近時,那點殘缺才能得以修補。
這讓郁杉産生了被完全需要着依賴着的恍惚感,以緻于真的滋生出一種類似憐憫的情緒。
齊蹊将頭湊近了兩分,看着被他精心打扮好的郁杉,笑中有期待:“真的可憐我啊?”
郁杉迎着那目光中的期待,自然而然地和齊蹊接吻,就像一對相愛了多年的戀人。
在齊蹊潛移默化的引導下,他這些天已經習慣了這樣親密的安撫。
齊蹊伸手與郁杉十指交握,将人溫柔地往牆壁上按,然後把握着分寸加深了這個吻。他每一次都會比前一次更過分一點,但總是捏着郁杉堪堪能忍耐的最邊緣。
從那個吻中抽離時,齊蹊對上了郁杉清明如舊的雙眼,他目光顫爍了一下:“阿杉,你知不知道你這種眼神,會讓人想狠狠欺負你。”
說着,他按住郁杉的手用上了幾分力道,低頭咬在郁杉纖長的頸脖上吮出一道極深的莓印。
那種破土而出的焦渴感再次卷襲了郁杉的麻木精神,他呼吸急促了兩分,仰着脖子細細忍耐陌生的情緒,極力克制着自己近乎失态地想向齊蹊索取的欲念。
直到齊蹊松開他,如瘾附骨的欲望才一點點再次蟄伏。
齊蹊手背上全都是被郁杉方才掐出血的鮮紅指甲印,他像是半點不覺得痛,隻看着郁杉溫柔地誘哄着:“阿杉啊……想要什麼,為什麼要如此忍耐呢?”
像是一瞬埋在骨血裡的火藥被點燃,齊蹊是引爆郁杉的緻瘾源,炸得他粉身碎骨。
郁杉忍了又忍後,艱難又無法自抑地緊緊擁抱住齊蹊,用力得快把人骨頭勒斷:“齊蹊,你好像沒有治好我,你要把我變成怪物了。”
他的聲音明明那麼冷淡,卻又欲望滿溢。
齊蹊此刻像極了一隻披着溫柔皮囊的鬼怪,他輕聲引導:“阿杉,你想對我做什麼都可以,你想要我做什麼都可以……不要害怕自己的情緒。”
郁杉深吸了一口氣,單手掐住了齊蹊的脖子,将人反抵在牆上:“想操.你。”
他不确定自己是出于心瘾還是處于生理欲望會有這樣的念頭,但他意識到,齊蹊在釋放他。
齊蹊微微睜大眼睛,旋即又笑了起來,輕描淡寫得像隻答應了什麼小事:“好。”
齊蹊開始解自己的衣服,郁杉卻像是心髒被燙了一下般倉皇松開手,他退後兩步,看向自己方才突然施暴的手,惶恐而陌生。
他在那一刹那,覺得自己像極了郁寒。
分明郁寒已經很多天很多天沒有出現了,久到郁杉甚至快以為自己徹底脫離了郁寒的糾纏。
但為什麼,被釋放情緒的他,會和郁寒有着驚人的相似……那這樣的他究竟還是他嗎?
“齊蹊,你要不……還是把我鎖起來吧。”郁杉用另一隻手扣住了自己的手腕,眼神中有漠然有痛苦。
齊蹊握住郁杉的手腕,不縱容他的逃避:“阿杉,不要覺得自己可怕。如果真的恐懼什麼,那我們就一起去直面什麼……雖然我很想,但我總不能真的鎖你一輩子的,也不想你一輩子陷在情感隔離裡。”
“阿杉,我有一點貪心,我不止要你離不開我,我也想你能真的愛我。”
“你不是答應我要一起再去聽一次克麗斯國際樂團的音樂會,再去看一趟艾喀什納山脈之上的天鏡湖嗎?”
“齊蹊,我可以完全信任你的對嗎?……你可以分辨我的對嗎?”郁杉沉默了許久後,啞聲開口,“我不想傷害你。”
“可以的,你相信我,郁寒不會再出現了。就算真的出現什麼意料以外的事,我在,我為你一切的行為負責。”齊蹊堅定地回答。
他從牆側置物櫃上抽出兩張音樂會的門票,又理了理郁杉微有些皺亂的衣襟,刻意将郁杉脖子上的吻印露出來,“走嗎?維納斯的音樂會要開始了,我們今天的行程很滿。”
……
維納斯歌劇院和英萃博物館離得很近,剛拉着羌彧聽完一場音樂會的蘇星眠頓在路口,遠遠地被博物館A區展廳的一副畫作吸引——
橘紅的豔陽垂懸于一片巨大的灰色雲層之下,離地面隻有幾丈的距離。
飄浮在夕陽前的雲霧很薄,猶如一條輕而透的雲紗,半遮半掩地分割開太陽,也分割開那一小塊被染紅的天空。
分明是在天幕之中,可在那雲紗的勾勒下,卻像太陽有一半掉進了海裡,海天一線,另一半是波光潋滟中折映出的倒影。
更震撼的是,再往上的高空處一片片一層層重疊的白色雲群像極了層巒疊障的雪色山脈,雲脊分明。
由下向上照耀的萬丈陽光穿透低空區那片遮蔽半個天空的灰霾雲層,将高空處的雲群映染上鎏金映輝般的濾鏡。
于是在天穹最高處呈現出磅礴震撼的“日照金山”,猶勝仙境。
羌彧順着蘇星眠的目光望過去:“喜歡這副畫?這裡邊展子的門票不好搞的,而且傾我們家所有财力估計都買不起這幅畫。”
“羌彧哥,你覺得那太陽有什麼隐喻嗎?”蘇星眠面色思酌,“自己真實的另一半像雲霧中的倒影……”
“以我淺薄的藝術鑒賞能力看不懂什麼深層次的東西,我隻知道晚暮的陽光溫暖柔和,卻也能穿透厚重烏雲,帶着破開一切向上迸發的耀眼力量,這應該是幅積極向上的正能量好畫。”羌彧無奈地笑笑。
此時一名撐着一把黑色大遮陽傘的年輕男人從維納斯歌劇院出來,他正準備往畫展走,瞧見街邊的蘇星眠時腳步微頓了一下:“我好像見過你。”
姜彧伸手把蘇星眠往身前攬了些,目光溫和又戒備,用半開玩笑地語氣将距離感拉滿:“這位先生好俗套的搭讪方式。”
仍舊陷在思緒裡的蘇星眠應着方才有兩分熟悉的聲源回過頭,下一秒,他漂亮如瑩澈星石的眼睛亮起光華:“您是……盛見譽老師?”
目光交互的一刹,盛見譽清晰地記起了這雙特别的眼睛。時間像是拉條回溯到了兩年多前格爾蘭那個大雨霶霈的夏日,翻湧的過往如狂浪如雷鳴電閃拍打灰蒙記憶。
命運涼薄,似乎那日擦肩相識的分别之後,他們都走向了各自生命階段中最黯淡慘痛的時刻。
“是你啊……”少頃的怔神後,盛見譽問道,“聽小道傳聞說前不久白鸢幫襲擊了格爾蘭大教堂,你哥蘇嶼也意外死在了那一帶黑手黨手上?是真的嗎?你呢?你還好嗎?”
時隔半餘月,再次聽到“蘇嶼”這個魔鬼的名字時,蘇星眠竟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平靜。
他迎着一旁姜彧擔憂的目光,笑了笑後,對着盛見譽道:“我很好,好久不見盛老師,我現在還能有殊榮去您的音樂工作室玩玩嗎?”
“我的邀約長期有效,國内我目前和星寰娛樂有合作,音樂室也在星寰大廈那邊。”盛見譽一如初識時抽出一張磨砂燙金名片遞給蘇星眠,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剛剛看你好像對小遂的畫展很感興趣,要一起過去看看展嗎?”
“可以嗎?”蘇星眠語氣帶上了幾分欣然。
遮陽傘向蘇星眠和羌彧傾斜了些,陰影籠罩被陽光照得沁汗的兩人,盛見譽笑容耀眼:“走吧,綠燈快要閃了。”
除了一開始那句外,羌彧全程都沒有出言幹預什麼,他像一個完全放養孩子的開明大家長,蘇星眠跟着盛見譽跑,他就落後兩步不緊不慢地跟着。
三人趕在綠燈跳黃前穿行過馬路,走到博物館門口時,一輛黑色帕納梅拉突然攔停在三人面前。
随後車門打開,蕭庭從駕駛位沖下來一把抓住了羌彧的手腕,語氣既強勢又懇求:“羌彧,你别躲着我,我們好好談談。”
“你又想做什麼?”蘇星眠擋在羌彧身前,皺着眉警惕地盯着這個近幾日裡多次騷擾羌彧的金發男人。
羌彧倒是一臉平靜,他身上沒帶手機和任何電子設備,蕭庭居然還能定位到他的行蹤……羌彧思索的視線落向手腕上那隻普通至極的機械石英表,而後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幹脆利落地摘掉丢在地上。
“羌!彧!”蕭庭被羌彧的反應弄得氣竭,但他大喊的聲音卻像在發抖,“你别這樣,你給我一點時間,你聽我解釋……當初的事我不知情,是顧南桅和葉酌私自——”
“南桅犧牲了,在年初特洛普灣海區的一次行動掩護我的時候。”被當街吼的羌彧面不改色地打斷蕭庭,他空着的那隻手拍了拍蘇星眠的肩膀,輕聲說,“沒事的,星眠你先去玩兒吧。”
盛見譽對上了羌彧示意他帶蘇星眠走的目光,挑了挑眉,用力攬過蘇星眠的肩膀往博物館正門走:“他們大人有話說,小孩回避哦。”
等蘇星眠離開後,羌彧才再次開口:“那次行動布萊恩負傷斷了兩根肋骨,你知道布萊恩吧?赤隼會二把手的兒子,我當時暴露了和邊境警察的聯系,被布萊恩父親暴怒地關在懲禁室找人輪了,輪到失禁尿血,輪到布萊恩從昏迷中醒過來把我像條死狗一樣拖回去。”
被沖擊到的蕭庭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從前說我一身傲骨,是意志永不彎折的刀鋒。”羌彧目光沉斂,“但早在最初被拐去菲聖德堡時,他們就敲斷了我的骨頭,不用我詳細講你應該也清楚那些手段吧。”
“布萊恩把我帶上床,跟我說不愛你,我就能活。”
“對不起……”蕭庭隻覺得自己此刻所有想說的話都太蒼白了,他紅着眼,幾乎落下淚來。
羌彧不為所動:“你想解釋什麼呢?可是我都不在乎,我隻是不再愛你,也不想再見到你了。”
“我在努力讓自己不恨你,但蕭庭,我不能保證永遠不恨你——所以請求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見蕭庭不應話,羌彧神色平靜,隻很輕地笑了一下:“慶幸的是,你已經不是我的上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