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寰明顯頓了一下,敏銳地察覺到什麼,努力用着平和語氣笑問:“什麼叫沒有時間了?”
郁寒沒有回答這句,他掃了眼展廳外面未散的圍觀人群,朝另一個方向橫穿英萃博覽館向S區的出口走去。
太冷淡了,像他媽的被他那個冰山主人格附體了一樣,宗寰眼中閃過什麼,跟上去問:“齊蹊給你用了什麼精神藥物?郁寒,你現在狀态很不對勁,跟我回家,我叫人聯系國際最專業的精神科醫生。”
郁寒注意到宗寰行動有着微小異樣的左腿,他放緩了邁步的速度:“腿受傷了?”
“嗯,小傷,快養好了。”宗寰不是用傷勢搏同情的性格,他不提那天郁寒被帶走後他和石澤毅爆發的沖突,也不提他這些日子帶着傷病瘋魔般找了郁寒多久。他與家中斡旋了兩天後,先是急沖沖問石澤毅要人,結果被石澤毅釣着兜兜轉轉耗了十來天,他都快把整個A市找翻過來了也沒見着郁寒。
最後轉頭發現,他的郁教授十幾天前和齊蹊官宣在一起了。
郁寒的關心點到為止,他并不追問,轉而問出另一個疑惑:“你今天怎麼會恰好來博物館這邊?”
“從見譽那兒知道小遂給了齊蹊兩張畫展門票,所以想着或許能來這兒偶遇一下你。”宗寰語氣故作輕松地提了句,“看見那條微博,我還以為你真的和齊蹊……”
他差點就準備當迫人所愛的惡霸小三了。
宗寰後知後覺察覺自己這話好像表現得太舔郁寒了,明明先前不久才撕破臉一次,他和郁寒現下的相處卻毫無該有的尴尬和隔閡。
但氣氛古怪。
宗寰挪開追逐着郁寒的視線,假裝漫不經心地望向博物館走廊頂部鑲嵌着無數碎水晶的天花闆,射燈的光被水晶折射閃爍,猶如遙遠星空近在咫尺。
要是星星真有這麼觸手可及就好了……宗寰的視線又不可控制地移回郁寒身上。
或許,或許他應該再争取一下,舔就舔呗,畢竟面子這種東西哪能有未來媳婦兒重要呢?
“郁……”宗寰剛開口,郁寒卻突然止了腳步,他們前面是C區最大的彙演廳,門口正排着長隊,大抵是離A區很遠的緣故,這裡的活動并沒有受到方才那場鬧劇影響。
郁寒像是對這場表演有幾分興趣,主動向長隊盡頭遊走售賣周邊的工作人員問詢:“這裡今天午場排了什麼演出?”
“是一場魔術秀演。”宗寰挑眉,搶過話頭,他湊近郁寒身側,開口就抖完了所有料,“這座英萃博覽館是荀家私有的,荀越之前一直說要給徐然補辦一場大型魔術秀演,欠了兩年多了。小半月前徐然偷偷從醫院跑了,荀越那天早上腦袋還被徐然那個小青梅開了瓢兒,從昏迷中醒來後荀越找人找得滿城風雨,抓徐然回去的那個晚上鬧得很不好看。”
“今兒這個應該是補償。”
“徐然……”郁寒想起了那張氣質清寡冷傲的少年面容,他側頭看向宗寰,“我們進去看看?當初那場在‘夜色’的賭酒輪盤遊戲我們可是把把輸給了這位小魔術師。”
宗寰微頓,那晚的遊戲……他們所有人都玩兒得很過,郁寒被他下藥拐上了床,再之後他們便徹底鬧掰,郁寒單方面從他的生命中消失兩年,再無交集。
宗寰說不上胸口翻湧着怎麼酸脹發麻的一口氣,他仔細瞧了眼郁寒的神色,但沒能瞧出什麼。
是提醒嗎?提醒他曾經的那筆舊帳?
雖然他自诩當初是他仁慈生憐才放過了甩臉色的郁寒,但那晚用那些卑劣手段歸根結底還是他虧欠了郁寒。
從前混帳慣了也沒覺得自己做的有什麼不妥,好吧,現在回家被老爺子揍了一頓他也還是死性不改,他心知虧欠但他不會認錯,再來一次他還是會幹一樣的事。
普通手段在郁寒身上行不通的,可是他到底該拿眼前這個人怎麼辦呢?懷柔策略用過了,強取豪奪幹過了,示弱讨好試過了,威逼利誘做過了……但他仍舊還是,求而不得啊。
他甚至不如齊蹊,折騰那麼久他連個名分都沒搞到。
宗寰那雙時常上挑的迷人狐狸眼睛撲朔閃爍,眼尾微微垮掉,有微不可察的低落情緒。
郁寒迎着宗寰格外複雜的目光,平靜詢問:“怎麼了?”
宗寰吸了吸氣,脫口而出:“對不起。”
“?”郁寒那張難窺情緒的臉上終于流露出一絲直白的疑問。
宗寰笑得勉強,聲音有些輕:“我在想之前對你做的那些,下藥,斷腿,囚禁……我的喜歡,好像太不體面了。”
對于郁寒的感情,宗寰從來都是含糊其詞不承認不否認的,他明晃晃地玩暧昧,對郁寒表露出強烈興趣,也足夠的上心,但從來不對這份感情下可以正視的定義。
沒想到,他今天會在這種毫無征兆地情況下,以自省的态度言說自己的喜歡。
郁寒看了宗寰許久,久到彙演廳門口排隊的長龍隻剩下零星幾人,他才緩緩開口:“不是說,一筆勾銷了嗎?”
宗寰怔了怔,失神的下一瞬,他被郁寒反握住手腕,牽着往彙演廳檢票口走去。
有宗寰在,出入這些場合隻需要刷刷臉,他平日行事高調張揚,這A市絕大多數上得了台面的大場所都認得他這張臉。
門口檢票的工作人員聯絡了專門的接待員引郁寒兩人進去。
通往vip區座位的專屬走道有一段光線昏暗迷離,郁寒微勾着唇,突然壓着聲音說:“我的大少爺,不要露出副要碎不碎的為感情黯然神傷的樣子,會讓人心疼的。”
“根本不像道歉,也不像示愛,像犯錯的小狗嗚咽呻吟着委屈求憐。”
那名接待員不動聲色地加快步伐拉開五六步安全距離,給客人留下獨立私語的空間。
“我不要憐憫,也不是在認錯。”宗寰忽而明燦地笑了起來,眼中的碎光壓着淺淡的難過,“郁寒,我不想和你一筆勾銷,先前那些事做了就是做了,我對你的傷害我盡數彌補,你對我的利用你盡數償還,我們慢慢清算。”
算不清的,誰戲谑玩笑下的沉淪動心,誰燈光迷離下的逄場作戲,從前那攤爛帳八輩子都算不清。宗寰話裡的意思是,他不要和郁寒劃清過往,他甯願一直糾纏不息。
有熒藍的光段映在宗寰臉上,照得那張俊臉森然慘白,郁寒飽含惡意道:“别笑了,好難看。”
熟悉的味道,帶着些羞辱的惡劣,但比方才那副淡漠如寒冰封心的态度生動得太多。
宗寰緩慢斂了笑,失控傾露的情緒被他盡數壓了回去,隻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調侃道:“原來郁教授喜歡這種調調的?”
“不是。”被引到vip前排座位坐下的郁寒壓了壓唇角,沒壓得住,“反差太大了,宗大少爺,分不清你是腦子進水了還是戲精上身了。”
郁寒音剛落,面前巨大的舞台驟然亮了起來,熾白的光交聚于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