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内被幾排紅色燈管照亮着，不時有燈管會閃爍幾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遭受了襲擊。擺放海鮮的櫃台亂七八糟地倒在地上，地上的血分不清到底是屬于人類的還是魚類的。

“也難怪想要襲擊人類啊，”裴羽看着髒兮兮的棄物桶中滿溢的魚鱗與内髒，“這裡是海濱小鎮，一天不知道要捕殺多少海鮮。”

幾人繼續向店的深處走，想要尋找幾柄趁手的刀來防身。

“他們……這是在吃什麼啊？”王長海突然出聲詢問道。

順着他的目光，衆人向砧闆看去。隻見一條人魚被釘在牆上，柔順的黑色長發還凝結着水珠，臉頰與胸膛、肚皮都被剜去了大部分的肉，隻有僅剩的半截小臂和口腔内的牙齒骨骼彰顯着他屬于人類的部分，而魚身的鱗片已經去除殆盡，露出青白色的肉，隻剩魚尾還反射出彩色的光澤，血液滴答滴答地滴落，彙成一汪血水向下水道流去。案闆上還放着沒有食用的生肉片，每一片都晶瑩剔透，有的是肉粉色的，有的是青白色的，一碟還沒調和完畢的芥末與醬油表明了這些人可怕的想法：生吞掉這個類人的生物。

幾人不說話，應該說是說不出話，沉默着繼續尋找防身的武器。誰也沒有打開冷櫃的門或倉庫的門，想也知道，裡面除了普通的海鮮以外還堆放着什麼。

“從後門出去吧，這裡連接着商場，找到趁手武器的概率更大。”裴羽撐開門，示意衆人盡快。

後門出去是一條狹窄的小巷，隻需要橫穿過去就可以到達商場的大樓，于是幾人同意了這個提議，迅速地轉移了過去。

“媽呀，生平第一次這麼感謝樓間距不合理的問題。”王長海松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這裡的白瓷磚幹淨整潔。

“林姐姐，你把她放下去一會兒吧，太累了。”威爾勸說道，他幫忙擦了擦林萌萌臉上滴落的汗水。

“不了，萬一有危險我可能反應不過來。”

“你的體力消耗太大了，這麼下去你們兩個都會有危險，交給我吧。”裴羽伸出手，但林萌萌隻是警惕地向後縮了一小步。

“……我知道了，那到商場找一個可以休息的地方可以嗎。”裴羽自己找了一個台階下來。

商場一共四層，最上面的兩層都是餐廳，整體布局和普通的商場沒有任何的區别。

“先去頂層吃點東西吧。”裴羽提議道。

“你剛才看了那種東西還吃得下去啊？！”王長海跳腳抗議着。

“總得補充能量吧，現在确保存活是第一要事。”

林萌萌第一個邁出步子，其他人便也不再矯情，跟着她登上安全通道的樓梯，吭哧吭哧向上爬。

“現殺鮮活人魚”、“支持顧客挑選”、“選用當天現捕人魚”、“本店新到貨新鮮高級種塞壬（附帶魚子或胚胎）和公人魚各一條，支持預約”……雖然也販賣普通的海鮮，但幾乎每一家店的營生都與人魚相關聯，沒人知道這裡的人到底捕撈了多少條人魚。

“這家好像味道沒那麼重，就這個吧。”威爾捂着鼻子指向其中一個飯館。

店内自然既沒有廚師也沒有客人，下廚是不可能的，他們隻能閉上眼睛不看菜單，随便挑揀一點沒有動過的食物吃掉。

鮮甜柔嫩的味道非常美妙，讓人忍不住多品嘗兩口，瞬間激發了更大的食欲。肚子像欲求不滿一般哀鳴着，此時食物的吸引力對他們來說簡直是緻命的誘惑。大概是受到肉本身的某種影響，此時他們已經聞不到任何的腥味了，取而代之的是難以抗拒的絕妙的香味。但自從吃了棄神廟的大虧，他們就記住了那個血的教訓，憑着僅存的理智并沒有伸出手，隻是眼睛發光地盯着眼前的食物，無意識地發出陣陣磨牙的聲音，流出口水。而裴羽卻像是沒有受到影響一般，定定地觀察着衆人的神情。

“吃吧，先填飽肚子再說。”他拿出刀叉，将食物切割開來，分給衆人。

叮叮當當的切肉聲瘙癢着衆人的心神，林萌萌狠狠掰着自己的手指，時刻準備着用巨大的痛感來換取清醒和理智。

“你們吃不吃都一樣，早晚都要吃。我們的任務是打敗海洋之主，這注定是一場消耗戰。”裴羽慢吞吞地切着魚肉，又将它們放入嘴中細細咀嚼品嘗。

确實避不開吃這些食物了，威爾也意識到了這點，但他實在不想失去理智。對于他來說，理智就是唯一的武器，保命的道具。但此刻連理智也開始喊叫着讓他吃掉眼前的魚肉。

令威爾和王長海頗感驚訝的是林萌萌第一個動了刀叉。但她明顯不是服從于難以忍受的欲望而進食的。林萌萌此時緊鎖着眉頭，每吃一口就停頓一下，似乎是在不斷地回想路上看到的那尾人魚，不斷想象着他屬于人類的部分，随後一陣幹嘔，混合着涼水再吃下一口。可能是由于幹嘔，眼淚不斷從她的眼眶裡滾落，但她仍然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進食着。

吃完這些食物之後，幾人在商場裡大緻走了一圈。他們很快便意識到，這裡的人們不僅食用人魚，還飼養人魚，将他們當作寵物。巨大的水族生物販賣場館，一人長的魚缸，大塊的肉類飼料無不說明着這一點。隻不過此時這些封閉的魚缸皆被打破，裡面沒有一條魚存在。或許是受到了同樣的感召，于是便沖破了缸，向着人群襲擊而去。不知道這裡的人類有沒有想過會存在這樣的一天呢？

幸存下來的人類們現在都在哪裡呢？威爾思忖着，如果他們預見了這樣的情況，應該會設置出一套完整的避難措施和設施才對。突然發生了異變這種可能性更大，畢竟誰能想到突然有一天會有無數的魚群脫離水面而懸浮在半空中吃人。他記得曾經看過什麼相關的科普類書籍，上面提到魚類的視力往往與眼珠的大小成正比，但由于長期在水中生活，又受到折射的影響，魚類應該都對光線非常敏感。但實際的情況卻是他們完全無視了這一生物法則，甚至違背了物理的法則，自如地生活在了陸地上。這是某種無法用科學原理解釋的變異嗎？還是某種超自然的力量？

威爾又想到了任務：“殺掉海洋之主”。一切的異變源頭都是這個所謂的“海洋之主”造成的，他或者她是智慧生物嗎？行為是自主的嗎？是受到什麼東西污染了嗎？那麼現在，搞清楚其真身和力量的來源就非常有必要了。

“關于這個海洋之主，你們有什麼頭緒嗎？”威爾提出疑問。

“目前還沒辦法妄下定論，但關于人魚我倒是有所了解，”裴羽捏着自己瘦削的下巴，“我記得，最初人魚、塞壬是不同的生物，塞壬在古希臘時期被看作是人首鳥身的怪物，因為與缪斯比賽音樂落敗而被缪斯拔下了雙翼，跌落進海洋之中，開始在海岸線附近遊弋，以惑人心智的歌聲吸引人類靠近，然後捕食之。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在很多人的印象裡，塞壬和人魚劃了等号。不過在這裡的人看起來對他們還是有所區分的，似乎塞壬的等級要明顯高于人魚。”

“現在就先找到其餘的幸存者打聽消息吧，然後還要尋找一個合适的庇護所。”林萌萌盡量不将裴羽所說的與剛才的食物挂上鈎，催促着衆人趕緊開始行動。

“首先排除掉所有空曠的地方和能透光的地方。”

“必須有可以封閉的門，畢竟這些襲擊我們的魚類又沒有長手，應該打不開門。”

“為什麼這麼多魚裡卻不見人魚的影子？”

“可能是因為他們的等級高于普通魚類，并且存在智慧，所以隻在暗處指揮。”

“這邊寫字樓、辦公樓、商業廣場聚集，場景附近有居民住宅的可能性不算太高。”

“……幸存者們可能都集中在下水道裡了。”林萌萌思考片刻，嘗試着給出了她所認為的最符合邏輯的想法。

“我也是這麼想的。”裴羽點點頭，“那麼我們就找找可以下去一探究竟的井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