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很晚了啊。”林小米向着陰沉的天空伸出手。
此時視野變得非常狹窄,暖濕的空氣中升騰着一層撥不開的白霧,籠罩住了整個小鎮。
“奇怪,怎麼起這麼大的霧?”林萌萌站在林小米的旁邊,感受着霧氣。
“正常現象,走吧。”白羽音抓住林萌萌的手腕,看起來有些強硬。
不遠處傳來敲鑼打鼓的聲音,奏出一曲既凄涼悲切又喜悅的怪異音樂。這陣音樂就像是揉合了喜事和喪事的部分一樣,唢呐和鑼鼓此起彼伏着,難以辨别曲子中混雜的情緒。
一抹紅色從他們的視野飄過,林小米果斷追了上去。
穿過重重霧氣的纏繞,白羽音拉着林萌萌站在了一個古怪的人偶面前。“他”戴着巨大的年畫娃娃男孩的頭套,身體卻是成年男子的模樣,穿着一襲古樸的紅衣。娃娃黑漆漆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們,誇張的紅臉蛋和嘴角相連,擺出一個僵硬的笑容,蘋果肌高高地鼓起。
“社戲……?遊神……?”林萌萌小聲問道。
“不,應該不是。這個氛圍怎麼看都不是這種熱鬧歡樂的活動。”威爾低聲回答。
人偶男不做聲,從胸前交叉的衣襟中掏出幾顆紅紙包裹住的糖果,遞給為首的白羽音。
接?還是不接?他的目的是什麼?白羽音不敢輕舉妄動,觀察着他的周身。
越來越多的紅色向此處聚攏,在嘈雜的樂聲中步步逼近。
“謝謝。”林小米一把奪過了糖果,揣進兜裡。
人偶男機械地點了點頭,再無多餘的動作。
不愧是神棍,到底該不該出手拿捏得很準嘛。威爾暗笑道。
紅色逐漸吞噬了霧氣,徹底包圍住了幾人。除了人偶男以外,還有幾個戴着頭套的人,但除此以外都是正常人類的模樣。這時候他們才發現,在這群紅色的人群當中,還有一部分白色的人。他們穿着純白色的麻布衣服,隐沒在霧氣當中,難以分辨。
“你們是外鄉人嗎?”其中一個紅衣男開口問道,他揮了揮手,樂聲便戛然而止。
“是的,請問你們這是在……”威爾問到一半突然緘口,他看見有幾個白衣人正擡着一具實木棺材。
“噢,我們在送葬,是我的孩子。”一個眼角長了不少皺紋的中年男人說道。
林萌萌悄聲觀察着,她發現那具棺材很小,小到不像是一個成年人能放進去的程度。那個死去的孩子恐怕最多不超過八歲。林萌萌不禁心生同情,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場景總是讓人潸然淚下。
“節哀……”她說道。
空氣在這個瞬間凝固了。所有的視線齊刷刷地投了過來。霧氣籠罩着人群的臉龐,看不清他們的表情。竊竊私語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紅色的影子不斷晃動着。
看來說錯話了。白羽音蹙眉思考,為什麼人群會有這樣的反應。明明是喪事,卻有一半的人身着紅衣,還吹着喜憂參半的怪異曲調。那些戴着年畫娃娃頭套的人又是做什麼的。難道是喜喪?不,怎麼看都隻能是早夭的孩子。再結合白天聽到的那些情報,似乎這個地方和孩童有着什麼密不可分的聯系。那麼,對于他們來說,孩子的早夭很可能就意味着不同的東西。而這裡的人信奉着一種叫靈貓仙的東西,求這個東西賜子,雖然沒有見過那東西,但大概率鎮民們認為早夭的孩子是神仙的某種行為,是召喚、福音,或是别的什麼東西。
“抱歉,失言了。我們無意冒犯,如各位所見,我們是什麼都不懂的外地人,還請各位海涵。”白羽音拉着林萌萌微微欠身,鄭重地道了歉。
如她所料的一般,人群停止了私語,全部都默不作聲地看着他們。
良久,老者終于開口,“罷了,你們确實什麼都不懂。記得向靈貓仙大人悔過。那些糖,也是那位神仙賜予的福祉,他老人家應該沒有太計較。”
樂聲再次響起,大霧中那抹鮮紅的顔色越飄越遠,終于重新藏于蒼穹。
“抱歉,羽音,我又闖禍了……”
“沒什麼。”
林萌萌道着歉,卻不敢看白羽音的臉。她的心中泛起奇怪的感情,一邊愧疚自責,一邊害怕,但在此之外,似乎還殘留着絲縷的興奮——被白羽音關注、被白羽音保護的興奮。像是得到了信号,得到了确信,白羽音不會抛下她,不會離開她的确證。
公寓樓一片漆黑,幾人依次走進樓道,依靠拍手短暫點亮了狹長的樓道。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天花闆似乎比正常的樓體要矮上半截,水泥制的地闆上結着一塊一塊不均勻的黑斑。方正的水泥樓梯直直向上,漆了墨綠色的鐵欄杆扶手已經掉漆,露出鐵鏽的顔色。
威爾的房間在一樓林小米的旁邊,二層依次是白羽音、林萌萌和王長海的房間。
“早點休息。”白羽音簡單發出了指令,便回了房間。
“哈哈,真是個不好相處的人呢,是吧?”林小米笑着拍拍林萌萌,卻被一巴掌拍開了手。
“你不懂。”她回應道,頭也不回地走上了樓梯。氣氛一時變得有些尴尬,衆人隻得默默解散。
夜晚氣溫驟降。白羽音望着窗外,眼見着霧氣越發濃烈,夜色暗湧。
“哒哒哒。”木制的房門傳來輕柔的敲擊聲。
白羽音唰得一聲拉住窗簾,看向門口。
“請進。”
林萌萌怯生生地擰開門把手,像一隻小獸般望着白羽音。
“進來吧。”
林萌萌點點頭,輕手輕腳地進來,關上門,就那麼站在了門口的位置。
“?過來坐下吧。”白羽音很奇怪為什麼林萌萌最近面對她總是戰戰兢兢的樣子,簡直就好像是一隻受驚的野兔子。
林萌萌坐在床邊,白羽音站在窗邊,兩人隔着一些距離,一語不發。
“你……怎麼了?”白羽音被這怪異的氛圍所感染,一時也說不出來什麼話。
“啊……就是,”林萌萌撓了撓臉頰,“我剛才在路上的時候發現,你的指甲劈了。”
白羽音聞言看向自己的手指,發現食指和小指确實有着不平整的缺口,粗糙而尖利,八成是在處理青蟹的時候留下的。
“我拉你的時候劃傷你了嗎?”
“不不不,沒事的。”林萌萌握緊自己的手腕,那裡存在着意外劃出的一道紅印,現在已經有些腫脹隆起。通過手指上稍稍濕潤的薄汗傳來微微的痛感,指腹處能夠感受到血管的鼓動和心髒跳動的頻率。
“其實,是我剛才在屋子的抽屜裡發現了一把指甲刀,所以就想着過來幫你處理一下……畢竟如果劃傷了自己會很疼。”林萌萌的眼神閃爍着,眼睛在燈光下看起來濕漉漉的。她深深低着頭,明明沒有做什麼虧心事,卻覺得自己此刻是一副做賊心虛的表情,生怕被白羽音洞悉。
“好。”白羽音沒有多想,挽起了袖子,将手遞了出來。林萌萌向着白羽音的方向稍微挪動,曲起的膝蓋剛好碰到白羽音的大腿,于是兩人都感到陣陣熱意傳遞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