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音被一陣喧鬧的鑼鼓聲驚醒。她感覺一晚上都沒有睡安穩,窗外奇怪的叫聲響了大半夜,以至于到了後面,她已經分不清到底是在夢裡聽到了那些聲音還是壓根沒有睡着了。
被窩裡一片冰冷,她意識到自己的雙腳和雙手,乃至雙臂都好像是附上了一層冰霜一樣。她拉開窗簾,外面一片大亮。那鑼鼓聲正是源于一對行進的豔紅色隊伍。
隻不過,與昨晚相比,這一對人馬顯然不太一樣。所有人都蒙着紅色的頭簾,上面還有金絲點綴,四個邊角綁着貓形狀的琺琅彩金牌子,走起路來垂下的金色穗子不斷搖晃着。這一隊人從街的一頭一直延申到街的另一頭,步伐一步三晃,動作非常地緩慢,就像是被趕屍的僵屍一般。他們時不時向街的兩邊撒一把紅色包裝的糖果,于是街坊的居民紛紛搶着撿。有一些孩子玩得興奮了,想要跟着隊伍撿更多的糖果,卻都被家裡的大人一把抓住,黑着臉教訓了一頓。白羽音原本以為這是什麼接親送親的隊伍,但和那些玩鬧的小孩比較了一番之後,就發現,這些人都是半大的小孩而已。
白羽音簡單收拾了一下,便下樓找衆人彙合。
即使天已大亮,公寓樓内仍然陰濕黑暗。樓下一個人影也沒有,她呼喚了幾聲,卻隻傳來自己空蕩的回聲。依靠着安全逃生指示牌的熒綠色光,她站在樓梯口向一層俯視着。
人都去哪裡了?還是說,中了幻覺一類的東西?白羽音反複确認着狀态,始終覺得自己應該确實處于現實當中。
她思考了半晌,決定暫且先回到房間。
但擡頭的那一瞬間她愣住了。
隻見一個戴着巨大年畫娃娃頭套的孩童正扒在生鏽的欄杆上看她。那個孩子分不清楚男女,穿着一身暗紅色的唐裝,露出一截細而短的脖頸,與那沉重的頭套對比分外強烈,看起來有極強的違和感。
她想要移動,卻發現身形像是被釘住了一般無法動彈,連張嘴說話也做不到。她想要眨眼,可惜連這也做不到。
大腦飛速運轉着,白羽音仔細觀察着那個一動不動的孩童。
突然,那巨大的頭套竟然眨了一下眼睛。這時候白羽音才發現,這個“頭套”,根本沒有任何銜接和佩戴的痕迹。它和小孩的脖子完全連接在一起,不如說,這個怪異的巨大頭顱,正是孩童自己的腦袋。
“嘻嘻嘻……”孩子發出兒童特有的尖利笑聲,可那張嘴卻絲毫未動。
“你為什麼,不吃我的糖?”
白羽音感到喉嚨一陣燒灼,因為無法閉眼開始感到眼球幹疼,有眼淚從眼角落下。
那小孩似乎是對眼前白羽音的慘狀非常滿意,又咯咯咯地笑起來。
下一個瞬間,它便出現在白羽音近前。那雙眼睛瞳孔放大了兩倍,毫無生氣,就像是死人一般,再配合上古怪的比例,所以白羽音才會覺得,那隻是一個頭套。一股海腥味和鐵鏽味混雜着沖入鼻腔,其中還有着某些東西發酵後的臭氣。
“你為什麼不吃我的糖?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這具奇異的軀殼裡到底是什麼?靈貓仙嗎?但這靈貓仙的内裡……又到底是什麼東西?為什麼就像是一個未經開化的頑童?它的心智難道停留在很低的水平嗎?但是從它的動作行為和語言表達來看,又像是什麼都明白的樣子。
白羽音感覺自己的眼睛已經到了極限。巨大的眼壓讓她疼痛不已,仿佛下一秒就會爆裂開來。
“嘻嘻嘻嘻嘻嘻……”它笑得越發興奮。
孩童的胳膊抽搐了兩下,然後以一個不自然的方向擺動着擡了起來,帶動了一陣腥風。它冰冷綿軟的胳膊整個抹過白羽音的臉,白羽音便眼前一黑,随後發現自己可以眨眼了。
顧不得眼睛傳來的辛辣感,她感覺到自己的臉上有液體在滑落。
“滴答,滴答,滴答……”一部分液體從下巴處滴落,一部分順着高擡的脖子一路下滑,沾濕了衣襟。
忽然一抹豔紅色從二樓的窗戶飛來,嘩啦啦地罩在了小孩的身上。白羽音身體一軟,癱坐在地上。
那小孩似是被封印住了一樣,徹底沒了動靜,像一具人偶,直挺挺地立在那裡。
幾個身穿紅衣盤着發髻的女人不知道從哪裡沖了出來,又在小孩的頭上罩上了一層頭簾。随後孩子宛如傀儡般,不需要任何指引,邁着僵硬的步伐向樓下走去,離開了公寓。
白羽音擦了擦臉,那些滴落的液體不是别的,正是鮮紅的血液。她順着孩童離開的蹤迹看去,卻沒有一滴落在地上的鮮血。
窗外仍然鑼鼓喧天,她拖動着酸痛的身體看去,剛才的孩子早已隐沒在一片同樣的鮮紅當中了。
那些紅衣和紅頭簾下面,都是這樣的東西嗎?
“羽音?你起來了嗎?”樓下傳來林萌萌的疑惑的聲音,“怎麼不叫我呀?”
“你們都去哪裡了?”
“他們?他們和林小米出門了,說是要到海邊看看,我一直在樓下等你醒來呢。”林萌萌順着階梯哒哒哒地爬上來,“你在看什麼呢?……等等,你的衣服怎麼了!?”
“哦,沒事,流鼻血了。”
“啊?不可能吧,這血量,這烏黑的顔色……”林萌萌一時語塞,沒敢再問下去。
一股熱流突然從鼻腔湧出,鐵鏽味直達喉頭,血從白羽音的鼻子中汩汩流下。
“哇!?真是流鼻血了啊!!”林萌萌手忙腳亂,習慣性地掏兜,卻搜羅不出一張紙。于是她索性捏起袖子的一角,拿衣服輕輕擦拭掉白羽音的血。
“我很好,不要緊張……”白羽音毫無征兆地一陣眩暈,下一秒便倒地不醒。
再睜開眼的時候,白羽音已經重新躺回了床上。
“醒了?”白羽音向聲音的來源看去,發現林萌萌正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身上還帶着幹涸了的斑斑血迹。
“啊,衣服的話,是你的血,别擔心。就是搬運你的時候蹭上了一點而已。”林萌萌笑道,“羽音,你現在感覺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