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多大了呢?”
“不知道啊。”
“為什麼你穿的衣服和我娘穿的完全不一樣?”
“這……你是說顔色嗎?”
“長得不太一樣。我記得我娘穿的那個衣服好像是交叉着的……?”小孩艱難地比劃着,“不過我也不知道那個到底是不是我娘。我總是搞不清這些。”
“你是說領口這裡的樣子嗎?”白羽音蹲下,拿手示意着。
“對對對,就是這樣。”
“那不是漢服的款式嗎?”林小米耳語道,“少說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吧?雖然說這裡到現在也不怎麼發達,落後了外面十來年。”
“看來不是遊戲bug,他是真的活了這麼多年。”威爾總結道。
“現在可以陪我玩了嗎?”孩子抓住秀玲的衣角,眼巴巴地看着她。
“你最好還是離他遠一點,畢竟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就會變成另一個東西。”威爾冷言相勸。
“沒關系,他現在隻是一個可憐的孩子而已。”
見對方不領情,威爾便不再出言勸阻。他始終覺得,有些人自作自受,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我們馬上就陪你玩,你告訴我們怎麼去海邊,好嗎?”
“想去海邊?”尖利的聲音突然出現,嬉笑起來。
白羽音感到眼睑一陣劇痛,一時身體發軟,跪坐在地。
她的眼皮針刺般疼痛,清晰地感知到,有什麼東西突破了她的皮肉,生長了出來,并且她的視線因此而變得一片模糊。她本能地伸出手去捂,手掌和手指間卻傳來冰涼濕滑的觸感。
“威爾,你過來一下。”
怎麼又是我……威爾認命般地歎了口氣,小心翼翼地靠過去,祈禱着不會是什麼有攻擊力的東西。
“大概……是黑太歲?”威爾的語氣頗為不确信,小聲說道。
那個所謂的“黑太歲”卻與小寶身體中的大為不同。它是黃褐色的,并且油亮細長,身體上有很多褶皺,像花瓣一樣攀附在白羽音的眼眶上,與其說是黑太歲,不如說是某種食腐的蟲類。但那東西又同時展現出黑太歲的特征,長短不一,不斷蠕動着,并且有着大大小小的密集眼球。
“羽音?你到底怎麼了?讓我也幫你看看吧?”林萌萌向這裡張望道,卻被威爾擋住了視線。
“你别過來。”白羽音簡單明了地答道,她不想此時因為自己的問題讓整個隊伍産生任何的動搖。更何況,這東西的寄生也并非全是壞處,至少現在,它似乎是受到了靈貓仙的操控,白羽音因此明确了海的方向。
“她為什麼這麼不信任我呢……”林萌萌呆楞着嘀咕道
“啊?你想多了吧?單純不想讓你擔心呗。”王長海打了一個哈哈,“人家有分寸的,沒事兒。”
“……”可林萌萌并不想做這個被保護的弱者,她更想和白羽音站在同一條線上。為什麼白羽音就是不能理解呢?
“有時候,心裡想什麼是需要說出來的,”秀玲突然和她并排,小聲聊起來,“如果你關心她,就要直接告訴她,你關心她。人這種東西,是最需要形式的。不然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紀念日和節日呢。”
“什麼意思?”
“就是,行動确實很重要,但語言有時候也同樣的重要。你不說出來,對方或許就不能理解。語言是人們溝通的重要一環,它是展現心情的道具。”
“可是我……”林萌萌抿抿嘴,其實她也說不清楚這種感情到底是什麼。它更像是混雜物,包含着千絲萬縷纏繞着的情緒,無法理順,也無法剝離出其中的任何一種。這種情況下,要怎麼表達呢?語言變得匮乏和不足。
“你好好想一想吧。這是我活了這麼多年才得到的教訓。”秀玲扯出一個苦澀的微笑,拉着小寶的手握得更緊了一些。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白羽音自顧自地對着空氣發問,但沒有得到回答。
“羽音姐,我覺得這東西不像是有什麼目的的樣子……好像就是耍我們玩一樣?”
白羽音點點頭,她也是這麼感覺的。對于靈貓仙來說,無論是孩童的獻身還是死亡都是玩鬧而已,它僅僅把他們當作一種工具和媒介。就像動物餓了會吃東西,渴了會喝水,無聊了會消遣一樣,它并不像是什麼高智慧的生物,學習了語言也隻是因為自然的演化。
“說起來,羽音姐,你有沒有試過想那個東西的……本體?”
“嗯。”白羽音清楚地理解了威爾想要表達的意思。每當試圖解開那個東西身上的謎團,想要探尋其真身的時候,她的頭就會要炸開了一樣疼,似乎連腦漿都沸騰了一般。
“我們這次恐怕碰上了惹不了的東西……該怎麼完成任務?”
“總有辦法。那個小孩應該是一個關鍵的突破點。”
威爾擡頭看她,又迅速移開了目光。那隻眼睛已經被未知的生物盡數侵襲,留下幾道駭人的血痕,她的整隻眼球都是紅的。威爾不敢問那隻眼睛是否還能看見東西。
“你為什麼不告訴萌萌姐事實啊?我覺得她應該挺着急的吧。”
“不,反正出了迷宮就好了。”白羽音心中莫名其妙蔓延起一陣恐慌感,她并非是出于不信任或者别的什麼才對林萌萌隐瞞,而是其他的什麼。在她模糊的記憶中有什麼東西在攻擊她,告訴她,如果她不夠強大和完美,就會不斷被抛下,她自己也會因此而消失。
“喂,你怎麼了?看起來好奇怪。”小孩來回跑動着,新奇地看着林萌萌的臉。
“這種表情呢,叫作陰郁。”林小米微笑着說道,随後便被王長海使了一個眼神。
“哦——我好像在哪看見過這個樣子?”
“在哪裡?你想起什麼了嗎?你好好想想。”林小米收斂起打趣的表情,認真起來。
“好像是帶我出來的那個家夥?我們住在那個洞裡的時候,他就經常露出這張臉。”
“他有沒有說些什麼東西?”
“我不記得啊。”小孩又嘬嘬手指,“他是不是也已經死了呢?”
秀玲默默抹了抹眼淚,心中感到無比的心酸。兩個孤立無援的孩子千辛萬苦逃了出來,另一個為了這一個失去了性命,但最後還是把他救了出來。或許有一天,這個孩子會突然意識到,另一個素不相識的孩子為了他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吧。等到那個時候,他就是一個真正的人類了。
心中産生了無比的憐愛之情,秀玲不确定這是不是她對小寶感情的一種投射,隻知道她想要好好地照顧這個孩子,即使他笨拙且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