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欣最近總是感到很不安，可能是因為頻繁而又毫無緣由的頭痛，也可能是因為這幾天被一個怪人吓到了。

她租住在一個相對老舊的公寓樓裡，公寓樓位于一個規模不大的小區中，雖然起了百花公寓這樣一個美好的名字，但其實條件不怎麼樣。但幸運的是，這棟舊樓有一部破舊的老電梯。即使運行的時候總是搖搖晃晃轟隆作響，但從來沒有出過什麼大的問題，每天下班以後就不需要她自己苦哈哈地爬到五層樓了。

那天她下班回來，天已經徹底黑了。這種事情已經司空見慣，所以她并沒有多想，裹緊了衣服，蒙着頭往家裡趕。但偏偏在昏暗的路燈所照不到的地方，她瞥見了一個人形的影子。她沒有當回事，雖然這個時間點才下班回家的人并不多，但這畢竟是一個小區，形形色色的人本就不少，況且這裡姑且有兩個保安，平時沒少見他們為難各種送外賣的騎手。

她擡起頭，本能地向那個方向看了一眼。那人站在寒風之中一動不動，僅憑一個模糊的輪廓甚至無法分清那個人影的性别。可是奇怪的是，燈影恍惚中猛然照亮了人影的雙眼，即使隻有一瞬，常欣也非常确信，那個人正睜大了眼睛，盯着自己。

她心頭一緊，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此時小區裡除去呼嘯的風聲，再無任何聲息。于是她低下頭加快了腳步，逃也似地跑回公寓乘上了電梯。

從那天起她就總覺得有些不安，她的腦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想起那個人影的眼神。她不知道記憶中所看到的眼神中的空洞無神與紅色的血絲到底是真實的還是她因為害怕不斷地在腦中補充出來的細節 。

常欣非常确定自己不曾與任何人結下任何仇怨。所以或許那隻是一個誤會。惴惴不安的感覺迫使她在逼仄的房間裡走來走去。她所居住的房間是一室一衛的，原本白色的牆面已經變成了青灰色，整個屋子隻有一個非常小又非常高的窗子，必須要站立在床上才能打開 或關閉它。房間整體就像一個水泥盒子一樣，有一種無形的壓抑感，但因為租金便宜所以她一直忍耐着。

樓上又或者是樓下時常會傳來彈珠聲和重物墜地般的聲音。她努力安撫自己，那隻是樓體老化水泥收縮或者膨脹發出的聲音，可是除此之外她總是覺得還有什麼人聊天講話的聲音。即使和房東反映，那邊也隻會告訴她，她的四周圍都沒有人住，這邊環境不好，很多人已經不願意住了，連原住民都搬得差不多了。

她掏出手機，再次發消息給房東。這會來自于腳下的震動感莫名地很明顯。

“都跟您說了，您樓下真的沒有人住，不信您再去敲敲門看看，上次不是也帶着您看了嗎，壓根沒有人。”

房東不耐煩的語氣令她更加窩火，于是她索性又披上外套，氣勢洶洶地沖出家門。

她按下三樓的電梯。這棟樓建造的時候因為避諱“4”的諧音，所以跳過了四樓，三樓以後就直接是五樓了。

她咚咚咚地砸門，但果然還是沒有人應聲。于是常欣又馬上熄了火，乘着電梯表情陰郁地回到了家裡。

今天的疲勞感格外明顯，就好像是昨天睡覺的時候搏鬥了一晚上一樣。這時候她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腕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幾道劃痕，它們既不像刮擦，也不像刀具傷，倒像是她自己撓出來的一樣。

她懶得思考，索性向床上倒去，仰躺着發呆。

意料之外的景象呈現在了她的眼中。原本老舊幹淨的天花闆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寫滿了大大小小字的混亂。

寫下這些内容的人精神狀态一定異常地混亂，它們大小不一，有的歪曲扭斜有的奔騰有力，但無一不是在重複同一個問題：你是誰？

常欣的第一反應是遭賊了，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合理。最多是一個精神病闖入她家了。

但是為什麼要在天花闆上寫滿這樣的問題？

難道是那個夜晚站在暗處凝視她的人影嗎？想到這裡，她感到一陣頭皮發麻，不動聲色地抓起手機，一邊悄聲巡視檢查，一邊随時準備報警。

沒有任何人侵入的痕迹。她感覺稍微安心了一些。但問題再一次接踵而至：如果沒有人闖進她家，那麼天花闆上的字是從哪裡來的？難不成是她自己寫的嗎？

多想無益，她現在隻想放空大腦休息。在那之前，要先拉上窗簾。常欣站在床邊，自然而然地向下看去。

寂靜昏暗的小道上，有人正直勾勾地望向她的窗子。

驚吓之中她一個趔趄，差點跌下了床。

錯覺？還是真的有人在看？她應該先報警嗎？一時之間更多的信息攪纏起來，讓她的頭疼更甚。

她戰戰兢兢地跪在床邊，緩緩探出半個腦袋。沒有人。

難道是最近壓力太大了嗎？

她逐漸沉下心來，重新站起來準備拉窗簾。

夜色濃重，已經是淩晨了。路邊的燈猛然熄滅，世界徹底陷入黑暗。隻有她的房間還是亮着燈的。此時玻璃明晰地反射出了她的樣貌。黑色的直發垂到肩膀，留着古闆厚重的劉海，戴着一副書呆子般的老土眼鏡，面無表情。

一瞬間她感到認知産生了些許崩壞。就像同一個字看久了就變得陌生産生了完型崩壞一樣，她感覺自己的臉有些陌生。

她是長成這樣的嗎……？

聯想到天花闆上的那些字，她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的精神出了問題。她想要自己回歸到正常的狀态，所以踉跄着撞進了洗手間，看向那個滿是水痕的小小四方鏡。鏡子中的自己看起來沒有什麼變化，黑發，面癱臉，眼鏡。她湊近了一些，想要看清自己的皮膚質感。白皙且細膩，在冷冷的白光下顯得沒有血色。她伸出手指，和鏡子中的自己對碰，鏡子反射出的自己和手指都有着微妙的重影，就好像有好幾個自己重疊在了一起。這反而讓她感到更加疑惑了。

這時候她發現自己的身後貼了一張字條，如果不是來照鏡子，估計她也發現不了。

取下字條，上面依然是有些混亂的筆記，像是匆忙之中寫下的：“我叫什麼名字？我不是常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