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音盡量不将目光放在那具幾近風化的白骨上面。那具屍骨的穿着依稀可辨,與她身上的運動服别無二緻。那或許是某一個時空之中走到生命盡頭的她自己。她不願肯定這個假說,一旦自己真的陷入了時間的循環,那就非常難跳脫出去了。畢竟她無法超越自己的思維行動,即使一層一層地疊加思維也無濟于事,她不認為其他的自己想不到這些事。
她看了看時間,五點三十分。到了下一個自己來到這裡的時候。她冷靜下來,回頭确認,那扇門确确實實已經恢複到了緊緊關閉的狀态。她将屍骨擺正,重新抵住門。
如此一來,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自己?都是嗎?還是都不是?如果現在的這個自己死亡了,那麼現在的自己的意識和思維會去到哪裡?會被徹底抹消掉嗎?下一個呢?下下一個呢?每一個越過這扇門的“白羽音”都會這樣思考一遍吧。體内毫無征兆地升起陣陣惡寒,她隻能硬着頭皮繼續前進。
前方的道路僅僅夠一個人側身緩緩而過,兩側的水泥牆壁做得非常潦草,很多地方露出了暗紅色的土磚,隻有縫隙中填滿了水泥,整體凹凸不平的,一直剮蹭着她的衣服和肢體。
這裡沒有任何光源,白羽音艱難地擡起一臂,無法彎曲,就這麼半舉着手機前進,但可見範圍仍然很狹窄,簡直就像是黑暗吞噬了所有的光,不加反射,然後報以紛飛的灰白色浮塵。
如果在這種情況下遭遇那種東西,或許連一線生機都不存在吧。白羽音想到,稍微加快了一些步伐。
在幾乎要貼在牆壁上的時候,白羽音才意識到前面的是一個轉角。她閉上眼睛,在腦内大緻模拟了一下樓層的樣式以及長寬,自己現在的大概位置應該是那些打不開的房間的側面,轉過這個轉角,應該就到了房間的後面,然後應該會出現一條和那條走廊大約一樣長的窄道。
這太奇怪了,到底是什麼人出于什麼目的,才會圍繞着房間的邊緣修建一條這樣的道路?就好像是在包圍這些房間、監視這些房間一樣。
可是當她挪過轉角以後,卻出現了預想之外的東西。
樓梯。長長的樓梯。手電筒的光不足以照到它的頂端。那是一段青磚樓梯,給人一種穿越般的跳脫感。樓梯非常的光滑,已經到了能夠反射光的程度,說明曾經有無數雙腳踏足過這裡,才将階梯打磨得锃亮且不平整。
但更鮮明和突兀的遠不止這些。白羽音後退了一步,脊背直挺挺地抵着冰冷的牆面。這一切都無法讓她理解。
看不見盡頭的階梯上規整地擺着一雙雙小小的紅色繡花鞋,并且它們看起來并不老舊。就像是有一群女孩住在這上面的某處,然後進屋前将鞋脫在樓梯上一樣。每一級階梯上都靠牆擺放着一雙紅色的小鞋,呈微微外八的形狀。所有層級的鞋擺放的方式和角度都一模一樣,沒有絲毫偏差。與其說是會聯想到被規訓的女孩,不如說是某種脫離了人類範疇的東西。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白羽音不想在此多逗留。因為那些鞋擺放的方式,就好像是随時會有什麼東西從樓梯的頂端走下來,穿上屬于她的繡花鞋一樣。
沒有退路,一鼓作氣。她在心裡這麼想到。
為了不發出噪音,她脫掉了運動鞋拾級而上。
“嗒、嗒、嗒。”
腳尖先着地,然後是腳掌,當整隻腳接觸到冰冷光滑的台階後,便邁出另一隻。
白羽音閉氣前行,走了大概有七八個台階,終于看見了前面黑洞洞的一片。
大緻有大半層樓高。白羽音簡單估算了一下,前面的路大概會非常低矮,更難以前進。
那麼,問題來了,到底是什麼東西在如此逼仄狹窄且看不見光的地方成群地生活?即使是老鼠也難以生存,這裡連食物和水源都沒有。
“叮!
任務:找到所有的同伴。”
白羽音一個激靈從思考中回過神。
但為時已晚,隻見由于她本能地顫動已經碰掉了階梯上的繡花鞋,然後如多米諾骨牌一般,鞋子啪啪地一層一層向下砸去,倒在了最下面。
白羽音來不及顧及其他,急忙向上跑去找藏身的地點。
她跌撞着跑起來,手電迅速劃過四周。左手邊有一個草席遮蓋住的地方。
抱着豁出去的心态她迅速掀開草席,幸好後面空無一人,是一個小小的通風管道般的空間。
關上手電藏進洞遮好草席,一套動作行雲流水。
她看不清外面的情況。隻能憑着聽力在黑暗中摸索和猜測。
外面隐隐約約傳來衣料的窸窣聲,再仔細聽還有銅錢串的悶響聲。
是那個東西嗎?
不,又好像不是。難道是她聽錯了嗎?
白羽音覺得自己的心跳聲鼓噪得難以抑制,耳朵裡回響着這些雜亂的聲音。
她不得不動作幅度極小地深呼吸一口,以減緩心髒輸血的速度。
終于她漸漸能夠完全聽清外面的聲音。
那确确實實是布料的摩擦聲已經銅錢聲,并非錯覺。
聲音從她的右耳傳過來,逐漸靠近。
聲音在她的正前方戛然而止。
她明知道那個東西是沒有視力的,卻仍然覺得,它正在透過草席的縫隙,用一雙無機質般的眼睛盯着她看。
但很快,又傳來了衣服的摩擦聲,越來越遠,随後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