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精神病院的那段時間裡曾經看見過天使。”她突然說。
她在說什麼……?白羽音和柳春秋噤聲,像是看一個怪物一般看着林萌萌。
她露出了誇張又僵硬的笑容,仍然保持着倒置的怪異姿勢。
“那個天使長着七對翅膀,羽翼和長長的脊椎骨縫合在一起。它本來就是一條潔白的脊椎。但豐厚的翅膀擴大了它的脊椎,擴大了它的存在。醫院的醫生想要殺了我。它保護了我。醫生們朝它開了槍,他們殺了我的天使,還欺騙我我的天使不存在。”林萌萌的手腳扭轉,向白羽音緩緩爬了過來,發出冰冷粘膩的吧嗒聲,“原來你在這裡。你叫羽音一定是上天的安排。你又來到了這裡,來到了我的地獄。”
白羽音不動聲色地向後退卻。這是她在短暫的失去意識的時間裡做的夢嗎?還是她的過去?它們混淆在一起了嗎?
“為什麼要躲?我會聽你的吃掉它。”
明明她說着能夠聽懂的語言,為什麼卻讓人感覺如此的混亂無序?她是林萌萌。她的臉熟悉又陌生。白羽音對這樣缺乏常理和邏輯的東西天生充滿了恐懼。她不斷地嘗試思考現狀,給自己一個相對能夠接受的解釋,否則她會陷入抓狂。
她聽見了來自未來的柳春秋的聲音,他們的對話她又聽見了多少呢?不,現在不是應該考慮這些的時候。更何況眼前的這個“人”到底能不能稱之為人都說不準,她的心智和意識大概率是處于破碎和混亂的狀态中的。
白羽音向旁邊閃身,想要判斷林萌萌到底是沖着她來的還是沖着她身後的那個看不見的東西來的。
所幸,林萌萌沒有調轉方向,仍然向着角落的方向移動。
然後,像是品嘗某種珍馐一般,她伸出了舌頭,細細舔舐着空氣,接着張大了嘴,氣管發出嘶嘶的聲音,最後終于合上了嘴。
她一定是成功吞下了那個東西。兩人看着她渾身抽搐着,嘴角流出黑紅色的血柱。
像是意猶未盡一般,林萌萌舔了舔嘴唇,看向白羽音。
“羽音,要吃嗎?”
沒等白羽音反應過來,林萌萌冰冷的嘴唇已經貼上了白羽音的雙唇。白羽音要緊了牙關,死死抿住嘴唇,但林萌萌的力氣奇大,手指嵌入了她下颌的皮肉,撬開了關節,灌入一口濃稠腥臭的黑血。白羽音不能确定喉頭的灼燒發緊是心理作用還是液體帶來的痛楚,她幹嘔着想要催吐。
林萌萌不想讓她如願,捂住了她的嘴,又卡住了她的咽喉。
“吞下去,我就可以如你所願任你差遣了。”
理智戰勝了情感。白羽音思考了片刻,很快便停止了掙紮,喉頭滾動着盡數吞了進去。
瘋子。柳春秋嫌惡地看着兩人。
“所以現在是什麼情況?”柳春秋問道,兩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林萌萌。
她歪着頭,作出一副思考的模樣,兩眼空空。
“現在有很多人在我的體内。”林萌萌說道,“包括威爾。”
“……能把他單獨叫出來嗎?”白羽音沉默了良久,隻想出這樣一句話。
“或許?我不知道呢。他們的靈魂全部都混雜在一起。”
至少有值得一試的價值。
“需要怎麼做?”
“你命令他就可以了呢。剛才你喝下的血是他們所有人的産物。現在你是他們的主人。但是小心,他們隻會回答你的提問,不會主動告訴你任何真相。”林萌萌咯咯咯地陰笑。
柳春秋打了一個寒顫。
“威爾,你出來吧。”白羽音低聲說道。
隻見林萌萌漆黑的眼珠向上翻去,喉嚨咕噜咕噜翻湧出一灘血沫,随後便像是長時間呼吸不暢的人又一次呼吸到了新鮮空氣一般大口地喘着粗氣。
“威爾?”
“是……哕……是我……”林萌萌發出低沉沙啞的聲音。
“你現在是什麼狀态?”
“我……我不完全是我?”威爾不确信地伸出雙手,許久沒有過掌控身體的權力讓他有些茫然。
“你是什麼人?”
“我是一個道士。”
“你為什麼在這裡?”
“因為我嘗試封印這裡的異神,但失敗了。樓道的門被我自己設下的符紙封印住了,所以我和他們都無法離開這裡,最後融為了一體。”
既然是道士,那麼有沒有可能讓他憑依在一個正常人類的身體上,然後想辦法破除眼前的困境?
“你……可以附身在别人的身上嗎?”白羽音低下頭思忖着。
“說出來。”
“什麼?”白羽音茫然地擡起頭,卻發現眼前的威爾氣氛變得有些怪異。眼神空洞,微笑着,卻像是盯着獵物一般看着白羽音。
“說出來。說你要被我附身。”
“不,我不允許。”白羽音頭皮發麻,本能告訴她無論如何都不能同意。
在被拒絕後,威爾又立刻回到了剛才的狀态,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我們剛才說到哪了?”威爾滿臉的茫然。
“……這裡的時空為什麼一直處于錯亂的狀态?”
“是我的符紙導緻的。因為長時間的封印,本該線性前進的時間被單獨隔離了出來,所以會發生時空的跳轉。”
也就是說,之所以未來的柳春秋能夠把信息傳遞給他們,也是因為他們找到了威爾,從而掌握了符紙。同時,也是因為未來的訊息才使他們得知了和威爾取得聯系的方法。
這似乎陷入了一個悖論當中。白羽音咬咬牙,努力不去探究這背後更深層又無解的東西。
“為什麼獻祭的儀式一直持續到了現在?”
“不,你這個說法不太準确。實際上,真正的獻祭儀式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結束了。這個家族的最後一個後代也已經死亡。”威爾意味深長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也就是林萌萌的心口,“隻不過她們被虐待的怨恨太深,并且死後仍然留存着生前的行為習慣,所以時不時地,這片土地就會出現犧牲者。樓盤的老闆為了賺錢,就想出了這樣一個辦法:把這些東西困在這棟公寓裡,以這棟公寓裡随機的生命為代價,換取其他住宅的安全。我們,呃,他們,都被騙了,這棟公寓的人幾乎都是隻身一人前來打工的,被低廉的租金所吸引,住了進來,即使死亡,在外界看來也不過是一個外來人口的突然失蹤罷了。況且,那個老闆的權勢……”威爾噤了聲,又轉變了話鋒,“我是因為察覺到了問題才來這裡的,沒想到以我的能力不足以解決這件事。最後陰差陽錯反而還幫助了這個老闆釘死結界……”
“你能找到王長海和陳逸在哪嗎?”
“呃,至少不在我們體内。”
“那你們這麼大一個集合體,沒有人有線索嗎?”柳春秋不信邪地問道。
“……”當我是許願池呢。威爾默默翻了一個白眼。
“他們大多數都還處于恐慌的狀态,應該回答不……”威爾的聲音突然像被噎住了一樣停下。
“我看見過。”一個尖細的女人聲音突然傳了出來。威爾似乎很震驚,不理解為什麼全身上下隻有自己的嘴突然脫離了掌控。
“你看見過?”白羽音滿腹狐疑,“你知道我們說的是誰嗎?”
“知道。”不屬于威爾的聲音說。
“……我們的記憶似乎可以共享。我也看見了。”威爾的聲音。
威爾不敢深入思考這件事。他不清楚記憶的共享能夠共享到什麼時間以前,更不清楚身體的主人林萌萌是否能夠同樣看見。
白羽音臉色稍沉,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皺着眉頭的柳春秋。
“在哪裡?”白羽音打斷了沉默。
“他們在又不在一起。”威爾道,“準确來說,在同一個地理位置的不同時間點上。”
“能靠你的符找到他們嗎?”白羽音嗓子有些發緊,她不想再觸發威爾剛才那樣的怪異狀态了。
“我得想想。”
冗長的沉默。
威爾感到腦子像是生了鏽一樣,沒有辦法像從前那樣高速運轉。
“他們都在哪個時間點。”白羽音見狀,試圖自己找出一個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