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靳哲唇角略揚，眉眼舒展開來，漫不經心打着響指，而後慢條斯理道：“本來就是，你看班長就差那麼幾分就趕上我了。”

說的也是，蘇虞點點頭，把他的成績單放到桌子上，點評說：“那你挺有危機感的。”

她把自己的成績單也鋪在許靳哲成績單下面，看了眼他們兩個的成績。數學被他拉了二十多分，物理也有點差距，其他科目兩人都差不多的分數，英語甚至比他高。

蘇虞的目标又來了，在一點一滴的進步中追上許靳哲的腳步，看是否能在高考的時候，萬一能将他超過。

她承認這可能有點異想天開，隻能紮穩腳步慢慢來，看着成績單上的成績說：“下個月初的聯考我的數學一定要考上一百三。”

如果下次聯考難度沒有這次難，蘇虞覺得上一百三應該不成問題，但之前考得比她厲害的同學分數也會更高。

許靳哲揚眉，笑了聲：“嗯，相信你。”

直到蘇虞看到成績的那瞬間，心髒突然被揪了一下，鼻尖頓時泛起酸澀感。她有些心灰意冷，茫然盯着成績單上的成績，又拿出開學聯考的成績單出來對比。

數學97分。

看到兩張成績單的分數相差一大截，失落感湧了上來，伴随着突如其來的焦慮。明明一直都在進步，為什麼這次考試，難度都差不多卻退步了很多。

蘇虞發覺有時人不能太驕傲自滿，要不然會摔得太慘。她再也不敢給自己定太高的要求，對月底的聯考也不敢太高期望。

但是這樣也還是沒用，領到最新聯考成績單那刻，她還是會複盤這次考試，看到成績還是會傷心低落。盯着高三開學來三次聯考成績對比，她的數學呈直線退步的趨勢，感覺她付諸的努力和回報不成正比。

明明比原來更加努力了，成績還是會下降。

教室裡空蕩蕩的，十月底的涼城已經有了些許冬天的氣息。寒風鑽進教室裡，吹得她心寒。

看着數學成績退到及格線的邊緣，再出個差錯她就是班上唯一不及格的那一個人。看到大家都在一點一點進步，在努力的同時成績一次次刷新曆史新低。

這段時間蘇虞一直在焦慮，害怕這種狀态維持到高考，害怕到最後不隻是數學背刺，還會被優勢科目背刺，還是像這樣一次次刷新下限。

大家都在進步就她在退步，雖然表面雲淡風輕絲毫不在意，安慰自己下一次或許就不會這樣了。

但兩次的考試成績狠狠打擊了她。憑什麼她的努力會得不到回報，不是說越努力越優秀嗎，可是她卻變成了不優秀的那個。

蘇虞就好像那個不自量力站出來跟上天說我可以，然而遭到上天當頭一棒的那個。難以言喻的心情遽然湧了上來，有些喘不上氣。

莫名的，眼睛開始發酸，壓抑了很久的情緒再也繃不住。淚花洶湧，一滴一滴墜落，打濕了桌面的成績單，白紙上的黑字慢慢暈開又模糊不清。

蘇虞也很想進步，感覺自己很挫敗，前途變得迷茫不清。看着那些數學習題被翻爛的封面，自嘲地撇撇嘴。

她不知道每天起早貪黑刷這些題目的意義何在，甚至都不确定到最後會不會有好的結果。

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眼前的景象含糊不清。

蘇虞垂下腦袋，或許哭一場會更好，把積攢已久桎梏的情緒全部發洩。她抽泣着，身體也跟着顫動。

教室裡靜默無聲，她的抽泣聲清晰可見。

蘇虞把成績單卷成一團，扔進桌底，埋着腦袋撲在桌面上。

她以為高三之後她的心态依舊穩定，即使有風雨也不會搖動，現在被兩次考試打擊落淚，輾轉難眠，恍惚間認為有些矯情。

蘇虞覺得自己太看重了，太要求自己了，也太焦慮了。

她的眼淚似洩洪開閘止不住的流，打濕了衣服的布料。

“你在哭嗎？”悄無聲息中一道聲音打破了寂靜。

蘇虞茫然擡頭，眼睛怔怔地望着許靳哲。她無促地抽出紙巾擦了擦眼淚，可是怎麼擦也止不住，泛紅的眼眶不斷溢出淚水。

“這次又因為什麼哭呢？”許靳哲抽出紙巾，擡起手輕輕抹去她的眼淚。

蘇虞搖搖頭，嗓子眼似被糊住般開不了口。在崩潰的時候最怕的就是突然有人關心和安慰。

蘇虞默默擦着眼淚，她不回答許靳哲也不追問，安安靜靜陪着她。過了片刻，許靳哲見她的眼淚幹涸，頓了下，問：“還不開心嗎？”

蘇虞實話實說：“我現在很焦慮。”

許靳哲大概知道了她哭的原因，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沒個正行：“走，請你喝東西。”

他笑：“人呢，有太多不開心和煩惱，但希望你這些情緒都是轉眼即逝就可以消散。

“所以，不要不開心，不要焦慮。”

蘇虞點點頭，有被安慰了一點。她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心情喝下任何東西，還是也站了起來，當作散心。

高三放晚學的時間縮短了半個多小時，兩人也不好走太遠，直接打車去附近的大學城。

車子在路邊停下。

蘇虞不明白許靳哲這次會帶她去哪兒，她其實還挺想去“知音”的，可以再聽許靳哲的歌聲。兩人走進一條巷子裡，誰都沒有說話。

蘇虞沉默了良久，唇角拉直，歎了聲氣：“許靳哲，我這次數學沒有考好。”

許靳哲停下腳步，稍稍側過身子聽蘇虞繼續說：“我覺得自己很挫敗，看到自己的努力和收獲不成正比，覺得很失望。”

許靳哲每次考試都會關注蘇虞的成績，能明白她的心情和痛苦。付出百倍努力成績反而退步，看到别人都在進步，落差感是有的，失望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啊。換作其他人估計也會急眼。

周圍鮮少人走過，天色漸暗，秋風蕭瑟。

許靳哲俯下身子，張了張唇，低沉的聲音無比堅定：“蘇虞，沒有人可以規定我們的成績必須優秀，隻不過是我們自我要求罷了。這世上不乏優秀者，但每個人都不盡完美，隻要我們人格健全和獨立就好了，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

沒有人能做到極緻的完美，給自己施加的壓力越大痛苦也就愈大。

他的視線定定落在她泛紅的眼眶，語氣柔軟幾分：“蘇虞，慢慢來，既然這條路走不通那麼我們就換一條路。”

蘇虞恍惚了一下，身子漸漸繃緊。這一刻的心情太難描述了，她神情複雜。

同時也想到了許靳哲曾說過的那句話——如果我看不到希望，那麼我會敲碎所有的絕望；如果我看不到明日的太陽，我會去追逐整晚的月亮。

沒人可以規定我們必須完美和優秀。

江思顔和蘇洛從未給過她任何學習上的壓力，這些壓力全都是她自我積壓出來的。

蘇虞忽然明白許靳哲的情緒和心态會如此穩定，他從來就不會給自己壓力。她長久以來把自己繃太緊了，像蓄勢待發的弦。

蘇虞眼眶濕潤，故作輕松對許靳哲說：“道理我都懂。”

蘇虞有時候真的很想停一停放慢腳步，可是大家都在往前走，打雞血的努力，她不敢懈怠，就怕走的慢一點，就落後别人很多步。

可是現在有人對她說，我們慢一點，不用急，實在不行就換一條路走。

不知道為什麼，蘇虞現在很需要一個擁抱。此刻就像奄奄一息的電池需要充電。

她仰頭望着那雙薄情的眼睛，鬼差神使往前走了一步，張開手摟住許靳哲的腰間。

許靳哲身子一僵，垂眼低下視線看她。從這個角度隻看到她柔順的頭發垂到肩膀，巴掌大的臉蛋緊貼着他的胸膛。

許靳哲心想，要命啊。

他頓時變得無措，擡起僵硬的手臂，緩緩拍了拍蘇虞的後背。

許靳哲唇角抑制不住上揚，卻還要控制弧度，垂眼看着懷裡的女孩。下一秒蘇虞仰起頭，看着他真誠地笑了笑：“許靳哲，謝謝你。”

謝謝你，雖然道理我都明白。即使千言萬語，但人生不就在乎這一瞬間嗎，難過的時候有人安慰有人陪伴。

她眨了眨眼睛：“打雷了嗎？”

許靳哲也擡頭看向天空，天色陰沉沉的，隻有浮雲飄過，毫無下雨的征兆：“有嗎？”

蘇虞解釋：“剛才突然亮了一下，我以為是閃電。”

……

蘇虞回到家後，一進門習慣朝大廳看了眼，江思顔獨自一人在那裡練瑜伽。蘇虞邊換室内拖鞋邊喊了聲：“媽，我回來了！”

江思顔停下動作，拍了拍手坐到沙發上。蘇虞把書包扔在沙發上，随口問了句：“我爸還沒有下班啊？”

江思顔：“出差去懷川處理公司事務，等下就來了。”

蘇虞“哦”了聲，走到廚房打開冰箱拿了瓶飲料。坐到沙發上時江思顔看了過來，憂心忡忡地問：“小魚，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蘇虞聽不懂江思顔為何問這個，愣愣地“啊”了一聲，撓撓頭，思來想去也想不出瞞江思顔的事情：“有嗎？”

江思顔懶得旁敲側擊，直接坦白說：“比如和男同學交往過密？”

蘇虞還以為是什麼事呢，擺了擺手，堅定開口：“怎麼可能。”

按照江思顔的性子，平常會直接點出“早戀”這個詞。她也不清楚江思顔突然無厘頭問了這個問題，好在她已經習慣了。

江思顔伸手撿起茶幾上的遙控，把電視機的音量調小，松了口氣，似乎相信了蘇虞的話：“沒有就好，等大學了想談多少個也不遲。”

蘇虞被江思顔這話給逗笑，兀自捂着嘴笑了笑。，提上書包：“那我上樓了。”

江思顔點點頭，目送蘇虞的背影走進電梯。

江思顔不是封建思想的母親，她認為這個年紀的男女情窦初開正常不過。矛盾的是她極力反對早戀。

所以從兩個孩子步入青春期開始，就時刻叮囑他們兩個千萬不能早戀也不允許他們這樣做。

蘇執還好，至少是男孩子，說句難聽的話，如果發生了某些關系，傷害也不大。但蘇虞總歸于是個女孩，有錢人的孩子多少還會帶着天真，江思顔最害怕的就是女孩子在這個年紀戀愛後失去理智吃虧。

江思顔以前做社會調查的工作時見過很多身心都還未成熟的女孩懷孕，也見過戀愛分手而作出的不理智行為。

這些都是可悲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