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真帆最開始下水的時候，确實沒料到會在水下待那麼久。
她在岸上的手機一直打着那個“老爺爺”的電話，雖然那隻手機就算是滿電量扔下去的，到現在大概也撐不了多久了，但還有閉嘴在。
“差不多那個反向，”閉嘴跟着潛下來，揮着翅膀給她指路，“剛剛響了兩聲就斷了，聽不清具體方位，但應該就在那周圍。”
橘真帆遊過去，閉嘴沉下去，拿腳爪刨了兩下土，“這裡？可能在淤泥……嗚哇！”
“怎麼了？”
橘真帆循聲望去，還沒看清發生了什麼，突然就看到深藍色的湖底水流中，一隻彩色的鹦鹉像是被什麼東西打飛了一樣，“咻”一下倒飛出去！
“閉……”
她剛想伸手去撈閉嘴，水底的淤泥卻突然一陣大力翻湧，她一頭一看，一截爛泥中伸出的水草将自己的小腿纏住，分明隻是普通的水草，但不知為何堅韌異常，橘真帆掙了兩下沒掙開，沒了耐心，“唰”地亮出長甲，狠狠朝那截水草削去！
“铛”地一聲，她那雙能穿金入玉長甲居然沒能斷開那截水草！甚至還被彈了回來？！
橘真帆吃痛地收回手，再看向那根水草，目光已經不太一樣。
這水草……
她正思索着有沒有什麼魔咒可以幫忙脫困，但一低頭，突然看到又一個奇怪的黑影從淤泥中升起。
那道黑影起初隻像一縷黑煙，袅袅綽綽地飄起，但不過幾秒便霎時凝成了一個人形，擡手就朝橘真帆抓來！
什……
腿還被水草纏着，橘真帆躲閃不及，被那黑影抓了個正着。
按說那黑影看着分明隻是魂體，卻一下就抓住了橘真帆的臂膀，随後，約莫是魂體的頭部位置緩緩靠近她，猛地張口，一口狠狠咬了下去！
“呃……”
藍色的鮮血順着被撕咬的傷口滲出，橘真帆疼得倒抽一口涼氣，掙動着長甲想要撕開那道黑影，但也隻是劃開了魂體的身體，根本無法傷到他，更沒法阻止他對自己的撕咬。
好冷……
身為魅魔，她的身體雖然比普通人強韌百倍，但已在水底潛了那麼久，又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人抓着硬啃，大量鮮血的流失還是讓她眼前陣陣發黑。
更要命的是，她意識到，自己體内的魔力也在流失。
——順着那道奇怪的黑影趴在她肩上啃咬的地方，大量的魔力正從她的傷口流逝，被那道黑影吸入。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她很确信從未在原先世界見過這種生物，更别提人類世界了……而且這東西怎麼居然，還能吸食她體内的魔力……
好冷……好疼……還好餓……
她不會，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死在人類世界吧？
甚至連殺了她的東西是什麼都不知道……
模糊的視野間，“噗通”一聲，隐約像是有什麼人跳入水中，随即飛快向她遊了過來。
黑羽快鬥在入水的那一刻甚至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人類在水下的視野受限，縱使他提前準備了護目鏡和小型氧氣筒，但仍舊不如陸地上看得清晰。
他隻看到橘真帆飄在水中，她的小腿被一種完全沒見過的水草纏住，整個人已經沒有了動靜，而她身上，正趴着一個……黑色的，人影？
不，那不能算是一個“人”，那是一個怪物，正趴在她的身上，撕咬着她的肩膀。
藍色的水液從她肩膀流出，如果那是紅色的液體，他會懷疑是她流出的鮮血。
但那抹藍色……
不過種種古怪的探究在他腦中一閃而過，他飛快遊向那個“人形”黑影，試圖驅趕。
但他觸碰到黑影的那一刻，仿佛觸摸到空氣一般，黑影的身形散了散，卻沒有任何影響。
……投影？
下一秒，他的猜測被推翻。
“嘶——”
他觸碰不到的黑影轉頭咬了他一口，手臂上鮮血頓時湧出。那怪物看到他流了血，似乎頓了頓動作，随即将目标轉移到了他身上，像是想要撲上來，也要“吸”他的血，但抿了兩口後失去了興趣，轉而繼續将目标對準橘真帆。
黑羽快鬥當機立斷，拔出撲克槍，幾張鋼牌發射過去，卻見那黑影的身形散了又凝，根本無法造成實質性傷害。
到底是哪來的怪物！
他改變策略，想要切斷綁着橘真帆的水草，卻見那水草也像是那怪物的身體般，同樣無法被他所傷。
他擡頭，橘真帆的身體已經在水中停止了掙紮，雙目微阖，傷口處流出的藍色“鮮血”也淡了不少，似乎已經流無可流。
——怎麼辦！？
“咕咕……叽……咕……噜……”
奇怪的鳥鳴在他身旁響起，他回頭，看到是橘真帆帶着的那隻鹦鹉不知何時遊到了他身邊——此時此刻他已經無暇考慮鹦鹉會不會遊泳——甩着翅膀，試圖吸引他的注意。
黑羽快鬥低頭，看到那彩色的翅膀所指向的地方，淤泥中，露出了一節慘白的人手。
——屍體！？
他将自己的小型氧氣瓶往橘真帆臉上一扣，随即沉下去，扒開淤泥，果然看到了一具泡腫的人類屍體。
而那抹奇怪的黑影，似乎就是從這具屍體上“升”起來的。
就仿佛靈異故事裡的人類死後，飄起的“靈魂”一樣。
事已至此，黑羽快鬥已經顧不得這一幕有多反科學，趕忙照着那鹦鹉翅膀揮動的意思，一把拽起屍體，抱着屍體上浮到河岸上。
他扯着那“屍體”一動，那黑影果然也跟着飄起，但那黑影好像十分懼怕陽光，就在他将屍體推上岸邊的那一刻，那詭異的黑影應聲而散。
無論如何，威脅已經消散，黑羽快鬥再次下潛，去尋找昏迷的橘真帆。
但這一眼，卻看到了不得了的東西。
水中的少女已經維持不住人形，惡魔角黑色發絲間蜿蜒探出，身後那段長尾在水中浮蕩，最脆弱的或許是那對自琵琶骨上生長又收攏的翅膀，透明輕盈地随波飄蕩，如同被撕碎又黏合的蝶翼。
藍色的血液從她右肩的傷口滲出，暈染出墜落水中的星河，又似在深水中編織的靜谧暗網，仿佛要将她整個人吞噬其中。
一直到黑羽快鬥攬着她，将她救上岸邊，都沒能忘記在水下見到的那詭異到唯美的一幕。
“咳咳咳……”
拖着兩個人類在河水裡上上下下，饒是黑羽快鬥到最後也快憋不住斷氣了，但他沒時間先顧着自己，翻過身先去看草坪上躺着的橘真帆。
她還是雙眼緊閉的昏厥狀态，臉上扣着他給她的小型氧氣瓶，但黑羽快鬥看了一眼，氧氣幾乎沒動過。
藍色鮮血暈染了身下的草地，但她心跳脈搏平穩得不像剛剛溺水上浮的人，沒有絲毫嗆水昏迷的症狀，仿佛隻是安靜地睡了。
看着連人工呼吸之類的急救都不需要做。
倒是身體發冷，臉色蒼白，看着更像失血過多的症狀，黑羽快鬥撕下身上的襯衫，解開她的上衣，粗略地給她肩膀上的撕咬傷口包紮。
那咬痕幾乎深入骨骼，肩膀上的關節處本就少肉，她這傷口更是被硬生生撕下一塊肉來，連其下白骨都森森可見。
黑羽快鬥簡單包紮止血，但橘真帆還沒醒，他本想打救護車或報警，但一看她現在這幅樣子……這惡魔角……這尾巴……這翅膀……
再看看地上的藍血……
“咕咕……叽！”
那隻鹦鹉不知何時也回到了岸上，羽毛水淋淋地，渾像一隻落湯鹦鹉。此刻它正甩着翅膀，想要去啄黑羽快鬥的右手。
黑羽快鬥低頭一看，是自己剛剛被那“怪物”撕咬的小臂傷口。
以為它是在提醒自己的傷勢，黑羽快鬥搖搖頭：“我的傷口沒事。”
閉嘴：……誰管你有沒有事！
說着，他幹脆甩着濕淋淋的翅膀，直接咬着他的袖子，将他帶着傷口的那條手臂湊到了橘真帆嘴邊。
“喂！你幹什……”
黑羽快鬥剛想抽回手，但手臂上傷口的鮮血已經滴落，恰恰好落在了橘真帆蒼白的唇邊。
鮮血順着唇齒入喉，地上的少女蓦地睜開眼，紫色的眼瞳中一片迷茫，像是還沒醒。
但她此刻的非人感太重了，她這突然睜眼吓了黑羽快鬥一跳，手臂動了動想抽回來，但橘真帆追了上來。
像是循着本能般，追着“血源”，跟着他縮回的手，幾乎直接撲進了他懷裡。
“不是，等等……”
她此刻聽不進任何話，隻剩本能的“進食”指令。
于是黑羽快鬥就覺得一陣羽毛般輕柔的酥麻感從手臂處傳來，他低頭，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截赤紅的軟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