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桐生未發一句,隻盯着他看,一雙眼眸深不見底。
楊開泰着了急,趕緊将所有實情交待清楚,“我當時看那秋葉圖重要,便偷偷拿過來藏到一極隐秘的地方,等以後安全無虞後,在下必取來呈給大人。”
陸桐生這才緩緩點頭,“那幅畫你且先放着,過幾日你随我回望京城,進了侯府,自無人敢動你。”
楊開泰俯身用力叩頭,砰砰作響……
等陸桐生回到農戶家帶着相宜離開之時,已到晚飯時間,冬日黑的早,外間天色陰暗的黢黑一片。
出來之時未提燈,兩人便牽了手摸黑回别院。
出來閑逛的這幾日,還是頭一次回去的這般晚,一個寒風打來,相宜顫了下身子四下看去,黝黑靜深,看不到一人一景,隻有疾風在空曠的四野凄聲呼嘯,她頓時寒毛林立,悄悄握緊了牽着的那隻大手。
陸桐生如前幾日那般一路無話,隻沉默的牽着她朝前走。
忽地,他停下腳步,眼睛盯着前方,一雙耳朵卻機警的微微動了動,一聲極細微的聲音瞬間消失不見。
片刻後,他邊說話邊迅速朝一旁急速沖去,“我有急事要辦,你自回去。”話音和他的身形一起消失在了黑暗中。
相宜呆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朝他消失的方向小聲急喊,“可,我不認識回去的路啊!”
回應她的,隻有震蕩出的陣陣回聲和凄厲的寒風……
夜色中,相宜來回深呼吸好幾次才認了命,裹緊棉袍,她憑着過去幾日的經驗朝前走去。
前幾日下過的雪早已融化,路上黏膩濕滑,她緩緩挪步,每一步都邁的小心謹慎,安全行了一裡地後,她心中略安幾分,稍稍加快了步伐。
就在此時,腳底一個打滑,她“啊”地一聲,身子急速趔趄着朝一旁歪去,慌亂的腳踩在泥地裡不受控制,重重摔下去的那一刻,寒水夾雜着薄冰迅速漫延全身。
她整個人陷在了藕塘裡!
“陸桐生!”
相宜憤怒的喊了一聲,揮舞着雙手猛地敲打身下的污泥,紅了雙眼在黑暗中努力摸索,可探過去全是刺手黏軟的藕莖以及滑溜溜的淤泥,沒有一處可借力爬出這藕潭。
她慌了神,隻能雙腿雙腳更用力掙紮,腳下卻越陷越深,她整個人開始不由自主的往下沉。
相宜憤恨之中生出幾分絕望,她拼命的用手砸向碎冰污泥,試圖給自己搗出一條堅實有力的路出來。
如此這般掙紮了許久,直到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很快朝這邊走來,臨到跟前,是一聲溫潤如玉的聲音,“是誰在哪兒?”
“救……救我,我陷在藕塘裡了。”相宜趕緊朝着聲音喊去,雙手高高舉起拼命揮舞,瑩白的手腕在黑沉沉的夜色中有了一抹亮色。
來人追着聲音,循着月白亮色迅速鎖定目标,一隻柔和溫暖的大掌很快抓住了她的手腕。
借着這股強力,相宜奮力蹬着雙腿甩開濕泥,狼狽的爬了出去,渾身癱軟在泥濘的路邊。
在她急劇喘息間,一張清秀儒雅的臉探過來,停在一尺之外關切的看了她兩眼,“姑娘可還好?”
“謝謝您,我……還好。”剛在藕塘中緊張掙紮,她并沒覺得冷,此刻爬了出來,渾身被冰水浸了個透,再加上夜風一吹,她整個人凍的透心,渾身止不住打顫哆嗦。
那人看出了她的冷意,略一沉吟後開口,“姑娘這般樣子,怕是一人很難回去,不介意的話,您告訴我方向,我送您到家門口。”
還沒等相宜回答,那人可能是怕她多心,趕緊又補上了自己的身份,“在下姓季,名見山,是這附近學堂的教書先生。”
相宜飛快點頭,打着冷顫感謝,“謝謝季先生的救命之恩,我是忠義侯侯府……的人,勞煩先生送我回去,稍後定重重答謝。”
“無事,随手之勞,我知侯府别院位置,送你到門口吧。”季見山看她整個人抖的厲害,不欲多說,趕忙将手縮在衣袖中,隔着襖袖攙扶起相宜。
相宜靠着胳膊上的力量行了半裡地,凍透的身子再扛不住,踉踉跄跄的東倒西歪,好幾次撐不住,差點歪在季見山身上。
他看情況不對,于是提議,“此去侯府别院還有較長一段距離,我看姑娘實在冷的厲害,不若你在此稍等片刻,這旁邊的農戶是在下一個學生,我幫您尋個棉袍裹上,如何?”
相宜感謝的直點頭,“謝謝先生,麻煩先生了。”
季見山小心的扶她歪倒在旁邊草垛上,這才轉身急匆匆的走了。
黑黢黢的冬夜,相宜歪斜在寒風中,嘴唇直抖,牙齒上下不停打架。她擡手将發絲上的泥水用力抹掉,口中忍不住罵了娘。
“陸桐生,你狼心狗肺,不得好死!”
“陸桐生,你必遭天譴!”
“陸桐生,你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惡狼,早晚、早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