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笃定的搖了搖頭,陸夫人滿臉失望的輕歎口氣,别院數日,傳回來的訊息說是兒子與她日日厮守、夜夜同榻,怎這肚皮就沒一絲動靜呢?
陸夫人失望歸失望,卻仍不忘接下來的安排,“相宜,這幾日不太平,你們回城路上還有歹人尾随追趕,我心難安,明日你随我到大慈寺進香祈福,咱們住上兩日,為侯府求個平安。”
相宜驚訝的瞪大了眼睛,這才知曉原來回城時跑的那般急,竟是因為有歹人尾随,心中不由得開始發毛,連連點頭答應。
尾随的歹人必與陸桐生幾日前帶回别院的那蒙面人有關,細算起來,她是同謀,那些人不會對她也下手吧?相宜背上一寒,決定明日到菩薩面前一定多多祝禱,為她和樂棠求個平安順遂。
到了大慈寺的第一日,相宜跪在菩薩面前虔誠禱告,回了禅房也沒安歇,靜心打坐,隻求老天能看到她的誠心。
整整跪了近一日,傍晚時分,樂棠匆匆進來,告訴她父親梁冠清也在這寺院,現下請她過去。
相宜愣了一下,無奈起身。
自有記憶以來,她從未記得父親曾主動踏進過她居住的小院,隻有逢年過節,她到了主屋才能光明正大見上父親一面。還有幾次,是她實在餓的緊,或者被哥哥姐姐欺負的狠了時,偷偷摸到父親屋中求情讨好時,才多見了幾回。
沒了娘親的孩子,便是無人憐惜、任人糟踐的孤兒,從不存在父親一說。
今兒父親貿然在這寺院找她,所謂何事?相宜心中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見到了梁冠清,他用相宜從未見過的熱切笑臉迎了過來,“宜兒,你可來了,月餘未見,為父實在念你的緊。”
相宜下意識想躲,卻被父親熱絡的請到禅房主座上,絮絮叨叨的問她在侯府是否吃得慣、住的好,世子爺一家待她是否和善。
她連連應着說一切都好,心中急切盼着父親趕緊步入正題,今兒整這麼一出寺院偶遇,到底所為何事。梁冠清不負所望,極快給了她答案。
“宜兒,當初爹爹費盡心力才把你送進侯府享清福,你自不能忘了梁家的恩。你也知道,父親守着咱們家那個綢緞鋪子,很是辛苦,但為了你們兄妹四個,這倒也罷了。可這鋪面時不時被各種衙門官差盤查征稅,一年到頭實在掙不了幾文錢,為父愁的是早早白了頭。”
相宜瞥一眼父親滿頭的黑發,一言不發。
梁冠清看她不信,偏頭指着鬓角非要她看,相宜隻得出聲,“父親,我一内宅女子,不懂這鋪面經營之道,更拿那些衙門官差沒辦法呀。”
“這些父親知曉,自不會讓你操心這個。”梁冠清連連擺手,“父親一輩子隻一心願未了,這心願在你這兒,不過幾句話的事兒。”
相宜疑惑的看向父親,不相信事情如他說的那般簡單,果然……
“宜兒,你在世子爺跟前美言兩句,讓你哥哥進衙門做個官差吧,随意哪個衙門都可。”
相宜一陣火起,差點氣笑。哥哥梁長宇自小不學無術,私塾念了兩年多,論語還背不下來,靠着家中大把大把使銀子作弊替考,才勉強掙回來個秀才名頭,肚子裡着實點兒墨沒有,如何進得了衙門,進去了又能做什麼?
還有,他小時候夥同姐姐梁可清欺負她,揍她,常常在送進來的飯食裡偷偷加豬糠、臭蟲等惡心人的東西,還教唆後來進門的鳳姨娘生的妹妹一起孤立、罵她的事情,她可一點兒沒忘。
“父親,世子爺可是剛被罷了官,這您知道,哥哥的事,怕是他難以辦到。”
梁冠清豈會善罷甘休,哀愁着一張臉讓相宜想辦法,說世子爺辦不到,不還有侯爺,那可是朝中的肱骨之臣,皇上對他多有依賴,這才沒在貪腐案上多為難世子爺,讓相宜回府後去求侯爺。
相宜徹底氣笑,“父親,我一個侍妾,怎可求到侯爺跟前兒,您這不是為難女兒嘛?”
“放肆!當初我千辛萬苦把你送進侯府享清福,誰知轉眼你就這般翻臉忘本,倒真真像你那個……”說到這,梁冠清像是意識到什麼,突然收口沒再說下去。
相宜這會兒也在氣頭上,沒注意父親未說完的話,隻冷冷丢下句話便出了門,“父親,若侯府知道你私下打聽府中女眷行蹤,你覺得他們是會送哥哥去做官差,還是讓你和哥哥一起去進衙門?”
梁冠清氣的胡子直翹,跺着腳想罵些什麼,卻被噎的一個字兒都說不出來。
其實今日之事,他已琢磨許久。他一介商賈,在這望京城雖有幾間名為織良閣的綢緞鋪子,但皇城之内,達官名門望族雲集,哪個他都得罪不起,賦稅孝敬的銀子嘩嘩往外流,卻依舊要受各方衙門的盤剝限制。
公中無人,甚是頭疼,他也曾找過門路希望兒子長宇能進仕途,哪怕是個衙役捕快,可終究因無人擔保而沒成功。
現下,他終于将家中累贅般的三姑娘送進了侯府,這不妥妥的和官家搭上了線、墊好了路麼,說起來這還算是幫侯府的一點兒小忙,趁機向侯府要點什麼,不理所應當的麼!
隻是這個沒良心的女兒不争氣,給他難堪,等着瞧,他總能想到辦法讓她乖乖的去幫這個忙!
相宜出了禅房,外間暮色陰沉,擡眼朝寺院後的徑山望去,谷靜幽深,寒煙朦胧,她低頭扶額緩了好一會兒,正打算回去,不妨旁邊拐角處傳來一聲淩厲的譏笑。
“梁相宜,沒想到進了侯府,你還是這般蠢笨。難道……你就不好奇剛剛父親說的翻臉忘本、和你相像之人是誰嗎?”
相宜暗自歎口氣,沒想到父親竟把姐姐梁可清也給帶了過來,這可是個黏上了不扒層皮誓不罷休的人,最是難對付,她急于逃離。
“不好奇。”說着,她繞過梁可清,快步朝前走去。
“呵呵,你自然是像你那個早死的娘,一樣不知廉恥、攀龍附鳳、以色侍人、忘恩負義!”
“啪”,響亮清脆的一耳光聲,梁可清瞬間紅了半邊臉,她雙目血紅怒瞪着眼前的妹妹,不敢相信曾經唯唯諾諾、委曲求全的她竟對自己動了手。
“梁相宜,看我今天不打死你!”梁可清羞憤的吼叫着撲過去,兩姐妹瞬間扭打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