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宜悄悄向後躲了身子,她一頭霧水,正待細問,不妨周媽媽又說起另外一樁事。
“如今你身邊隻樂棠這一個丫頭,還不得力,你看這許久也不見人。夫人憂心你的身子,想将她房中的瑤竹撥過來侍候,如何?”
相宜手中的柴火“啪”地一聲落地,身子微微顫抖,“這是要把樂棠從我身邊帶走?”
周媽媽趕緊拍了她手安撫,“怎會?如今娘子身子重要,自是多一個人侍候。”
相宜這才暗舒一口氣,解釋說是她吩咐樂棠去找菜種,所以才看不到人。生怕府裡将樂棠從她身邊帶走,她還拉着周媽媽說了好些樂棠的好處,讓她回去一定一定說給陸夫人知曉。
周媽媽笑開了花,“放心吧,娘子,沖着您的肚子,夫人自是不可能從你身邊帶走那丫頭。”
相宜低頭看看自己的肚子,不明所以,隻能裝傻附和着她,呵呵笑。
前腳周媽媽剛走,後腳易木帶着胡太醫來為她診治。
隻是這次,胡太醫确實沒用針,号了許久的脈,然後開了好幾包藥,交代相宜每日煎服。
臨走,胡太醫還關切的叮囑她,天雖熱了,但仍不可食魚鮮蝦蟹和涼飲等寒涼之物,否則咳疾愈重,久治不愈,身子必損。
她忙不疊的點頭答應,這才想起來,原來昨日陸桐生不讓自己食蟹,竟是因為這個。
一天下來,這後罩房小院,熱鬧非凡。走馬燈似的來了一撥人又一撥人,不是府中婆子們送些花樣吃食,便是陸夫人房中的丫鬟們送些時新小玩意兒,說是讓她解悶兒。
直到日暮時分,陸桐生回到院中,讓她陪着一起吃飯,相宜這才算清淨下來。
暮色越過窗棂,房間内燈燭輝煌,一下子将殘存的暮光消融殆盡。
相宜将兩個錦盒往陸桐生跟前兒推了推,正是白日裡,陸夫人讓周媽媽送來的那兩樣名貴補品。
“這是今兒夫人賞的。”她指尖摳着桌沿,“妾身用不上這些,交由大人,昨個您不是還…”
她沒繼續說出他的傷需要進補,畢竟他對自己受傷一事,似是諱莫如深,不願她知道太多。
陸桐生目光随意,瞟了兩眼那支品相極不錯的人參和幾株靈芝,回的輕描淡寫,“這些東西,不值幾個錢,隻管收下自己吃。”
确實,比起之前他偷切父親的那支千年老參來說,這些玩意兒确實不夠看的。
相宜看看那比巴掌還大的老參,心中自是沒信他的話,但又不好再堅持,隻好将匣子收了起來。
她自有盤算,這些東西,她定然不會動,等将來離開侯府,再原封不動還回去便是。
瞧着他飯用的香,相宜趕緊盛了碗烏雞湯擱在他手邊,他絲毫沒客氣,端起喝了個幹淨。
“大人,周媽媽還傳話說,夫人要将她房中的瑤竹撥過來侍候,會不會…将來也把樂棠從我身邊帶走?”
她還是不放心,隻能試探的找他再次求證。
陸桐生手中的動作頓了頓,然後夾了片火腿擱進她碗裡,“隻要你安心留在侯府,樂棠自然可以一直陪着你。”
有了他的承諾,相宜頓時放下心來,給他夾菜的手更加勤。
陸桐生瞧着她殷勤的樣子,突然來了句,“上次府中竈上來送湯的那個錦娘,糖水糕點做的很是不錯,人也利落,不若讓她來侍候,母親那邊也好交待。”
相宜戳着飯粒,有些不願,她有手有腳的,為何非要在她身邊放一個人,真的不是為了監視她嗎?
再者,她這兒朝不保夕的,說不定哪天便被侯府不聞不問的遺棄在後院罩房,怎能再耽誤人家一個好好的仆婦,白白葬送人家一輩子呢?
陸桐生撂下湯匙,銀器磕在瓷碗上”叮”的一聲:“要麼錦娘,要麼母親房裡的瑤竹。”
接着,他突然傾身,沉水香混着酒氣撲過來,“瑤竹對母親向來知無不言,至于錦娘,農戶出身,廚藝種菜樣樣精通。你選哪個?”
相宜躲了躲身子,無奈點頭,“那還是錦娘吧。”
接着,她頗不自在的提起今日好些人來送東西,甚至還有人送了軟緞來,說是給小嬰孩做衣衫用。
陸桐生突然嗆了口酒,白玉面上泛起薄紅,“放着吧。”他扯過帕子擦嘴,指尖卻沾着酒漬往她唇上抹,“明日讓繡房也給你裁些新衣。”
看來母親那邊已經等不及了,他确實得将此事提上日程了。
相宜偏頭躲過,鼻息間的沉水香卻揮之不去。她想起那匹桃紅潞綢,分明是嬰孩小衫所用的細軟料子,她心底不安之極,生孩子,她自是不願意的。隻是沒想到,陸夫人竟盼的如此着急!
更漏滴到戌時,陸桐生解了外袍,靠在榻上,悠閑的翻着書。
相宜抱了被褥站在珠簾外,燭影将她整個人映的更加纖弱,“今夜,我想回罩房...”
“過來。”他拍了拍榻上空處,“以後隻要我在府中,你便與我同榻而眠。”
相宜攥着被角不願過去。
陸桐生擡擡眉,不經意的吐出一句,“今日你的表現可……”
相宜立刻委屈着一張臉,認命的走了過去。
梆子敲過三更,陸桐生呼吸漸沉。
相宜小心地翻了個身,卻被他突然環住腰肢。溫熱的鼻息噴在後頸,她卻無論如何都睡不着。
或許,這一輩子真的要困在這侯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