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憶慈何時受過此等奚落,當即變了臉色,擡手朝着相宜的臉頰猛然扇去。
“你算什麼東西!”
然而,預期中的巴掌聲并未響起。
相宜擡眼,隻見季見山手持折扇,穩穩架住了姜憶慈來勢洶洶的巴掌。
“季先生!”
忽地,相宜反應過來,這是在宮内,于是趕緊屈膝行禮,“五殿下。”
“還是喚我先生便好。”季見山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柔和回應。
可下一秒,他舉着折扇的手卻輕輕一推,姜憶慈趔趄着後退好幾步。
“五殿下竟也袒護她?”
姜憶慈再也維持不住以往人前那副溫婉賢淑模樣,姣好的面容扭曲,甚至有了幾分猙獰。
“陸桐生知曉你倆的私情麼?若他知曉,今日定不會在聖上面前袒護這個賤人吧?還有五殿下,莫不是待久了鄉野,竟也能看得上這等貨色?”
季見山絲毫沒有羞惱,笑的更加和煦,“本王路過,恰好瞧見姜姑娘欲對宜娘子動粗,便幫着擋下一掌。若在姜姑娘眼中,此為私情,那本王便将此事禀明父皇,又或者,本王也可向姜太傅讨教,究竟何為奸情?”
姜憶慈瞬間面如死灰。
今日祖父為了她的事,已經在群臣面前失了顔面。若再因為此事鬧到聖上面前,隻怕祖父再不會為了她的事費心。
姜憶慈不敢丢了祖父這個唯一依靠,隻能咬緊牙關咽下憤怒。
轉身離開前,她不甘的瞪了相宜一眼,語氣惡狠狠,“梁相宜,你早晚與我一樣下場!陸桐生冷心冷肺,今日能棄我于不顧,明日便不顧你的死活。我等着看你的下場!”
相宜歎口氣,輕輕回了她一個字,“好。”
其實,她并不在意姜憶慈的恐吓。
與她而言,陸桐生身邊早晚會有其他人,所以她并不介意他的心究竟在誰身上。
隻要侯府給她一個栖身之所,讓她和樂棠安穩過一生,她已心滿意足。
季見山掃了一眼相宜腰間佩戴的同心玉佩,神情之中不免有了一絲落寞。
“宜娘子,姜姑娘恐怕不會善罷甘休,往後還是莫要再與她往來。”
相宜點頭緻謝。
兩人之間,一時沒了話。
鼻息間,季見山聞到一股淡淡的湯藥味。他知曉,這些藥味,全都來自相宜。
可再撇一眼她腰間的同心玉佩,季見山清楚,自己沒資格詢問,也不便關心。
所以,在沉默片刻後,季見山因為擔心自己會影響相宜清譽,于是拱手告辭,“此處人稀徑幽,宜娘子還是盡早回去為好。”
其實,相宜是想和自己的這位救命恩人多說兩句話的,可同樣擔心兩人長時間單獨相處,會給季見山帶去麻煩,于是點頭答應。
看着季見山的身影消失在宮牆之後,她才朝着人聲鼎沸的搖光亭去了。
行至半道,忽地一旁太湖石後面閃出一個人影,吓得她低呼一聲,“誰?”
“是我。”陰影中,傅仕書快步而出,俊朗的臉逐漸清晰。
“傅大人?”相宜不着痕迹的後退半步,将兩人距離稍稍拉開一些。
多年未見,她記憶中的傅哥哥,和眼前這個人,似有很多的不同。
“宜娘子。”
傅仕書一臉溫和,乍看之下,似與小時候溫暖的他并無不同,“那日在半閑齋匆匆一見,你我二人都沒能好好叙舊。”
相宜福了福身,“幼時承蒙大人關照,才讓我和樂棠有段時日吃飽穿暖,不受哥哥姐姐欺負。相宜之前還未曾言謝,大人便離開了梁家。多年未見,相宜在此誠心緻謝。”
她思忖着:自己除了感謝,好像并無他法表示謝意,難道也送他些什麼,可這樣真的合适嗎?
傅仕書向前半步,腰間挂滿的玉佩香囊撞在一起,叮鈴咣兩直響。
“莫說這些見外之言?”他擡手,似要安慰似的拍她肩膀,卻在半空轉了個彎指向月亮,“記得初遇你的那日,約莫也是這個時辰,那夜的月輪與今日一般的圓潤明亮。”
相宜忽地輕咳兩聲,腳步随着身子悄悄後移兩步,“聽聞傅大人如今在朝中頗得聖上倚重,相宜心中亦萬分歡喜,望大人仕途順遂,前程似錦。”
除了聊一聊過往情誼,相宜實在不知該和他說些什麼,隻能拿一些寒暄之語應對當前的尴尬場面。
傅仕書臉上的笑意更深,從袖中掏出個油紙包,“方才瞧着你幾乎未進食,這是少時你最愛的桂花糕,我特意......”
相宜本不想接,可又不能拂了他的好意,畢竟當年傅仕書對自己多有照護,于是伸手接過,“多謝大人。”
搖光亭那邊傳來陣陣絲竹聲,傅仕書再次上前半步,似是怕相宜聽不清自己說話。
“今日,為何你會跟着陸世子進宮?方才聖上面前,可是兇險萬分,我本欲幫你說兩句話,不想姜太傅忽地站出來幫她孫女争取聖上賜婚,否則我……”
他沒說下去,相宜卻聽出他似對自己有所維護,于是出言感謝。還說明了自己不過機緣巧合,才來了這宮宴。
傅仕書目光掃過她腰間的同心玉佩,又在她發間環視一圈,“陸世子……他待你如何?為何今日中秋佳節,也這般素淡?”
相宜捏緊了手中油紙包,糕點的甜香混着他衣上濃郁的蘇合香,熏得人頭暈。
“世子爺對我多有照拂。至于配飾之物,我個人不喜,和世子爺無關的。”
她垂眸盯着石徑邊上被腳印碾碎了的青草尖,再一次客氣答謝,“多謝大人記挂,我在侯府,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