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頭發?
“嗯……我覺得,你的紅發很好看……好吧,真的隻是一個念想而已,我想,你不舒服的話,這樣或許能幫到你,我聽村裡人說這樣可以舒緩情緒。”
我感覺她是想為自己找些慰藉,她對我這麼好,我不想摧毀她的小小願望。
我答應了她的請求,她的臉霎時紅了起來。
“噢!謝謝你!我很榮幸!我去拿刷子……”她離開又很快回來,手裡多了一把刷子。
她坐在我的身邊,盯着我的紅發陷入沉思,然後向我傾身。
床在我們二人的重量以及她的動作下發出“嘎吱”聲,與室外微風的聲音融為一體。
我感受着刷毛從我的發絲間劃過,這種感覺非常舒緩,讓我幾乎睡着過去。
“你的頭發真漂亮,親愛的,比羊毛還柔軟,不像我的頭發那麼粗糙……”她的聲音将我從睡意中勾了出來,聽上去遙遠朦胧。
“母親一定更喜歡你這樣的頭發,一刷就下來了,而不像我這麼容易打結,”因為背對着她,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她也總是嫌我經常弄得渾身是泥土,還沾着毛和小刺,她不喜歡我老是跟在父親身後往外面跑,她覺得那樣不像個女孩子。”
“我猜她可能怨恨父親,因為他的工作太卑微了,雖然辛苦,但沒有幾個錢。”
“我想母親希望我穿着漂亮的裙子,戴着精緻的首飾坐在家裡,那是她所期望的。”
“可惜她的想法沒能發生,我沒能滿足她的期望。”我的朋友語氣中充滿苦澀,我想安慰她。
但我能說些什麼呢?我沒見過她的母親,也永遠見不到,她已經在墓地裡躺了十多年了。
胡亂安慰可能效果恰好相反,我不知道她的母親是否愛她,但如果有人向我保證我的父母真的愛我,我也會不悅。
我無法對掘墓人說,她的母親是愛她的——不然不會生下她。
我最後坐在那裡,任由刷子一下一下地梳過我的頭發,說我明白了。
“就算母親不喜歡我,甚至從不愛我也沒關系。我知道父親愛我,這才是最重要的,我也愛他。”
“無論發生什麼,他總是會在我身邊……”她的聲音卡在喉嚨裡。
“至少,在他離開之前。”
“他死了……而我卻什麼也做不了!我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通過刷子,我感到她的身體在顫抖。
我感受到她的痛苦和孤獨向我襲來,如同多不勝數的墳墓,荒涼又窒息。
悲傷刺痛我的心:不是對我,而是對她。
她不應該受那麼多苦。
我轉過身來面對她,握住她的手,拿過她手中的刷子。
“你父親的死不是你的錯。”她治不好他的病。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總是忍不住去想,反反複複一遍又一遍地想……我無法停下!”
“但是我什麼也想不出來——什麼都沒有!就算再來一次我還是救不了他!”
“就算有辦法,也已經太晚了,他已經死了!”
“他死了!已經被埋葬了!——是我親手埋葬的他!——我現在是孤身一人了!”
看着恍若瘋魔的她,我告訴她,或許她以前是一個人,但現在不是了,再也不是了——我在這裡,我會陪着她。
“我知道!我知道,我很感激你,你的存在減輕了我的痛苦,但我不知道自己真的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