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孫匠師就挺愛學習的，接觸新東西的時候，上手很快，腦子靈活，領悟力強，所以沈嫣願意用他。

沈嫣笑道：“且不急，你先把合同看了吧！”

孫匠師也識得字，見到和一本書一樣厚的合同，又是大吃一驚，翻了兩頁，發現這裡頭對于雙方的權利、義務和責任劃分得非常明确，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

其實沈嫣自己也就是對工程預算和決算部分稍微熟悉一些，其他的内容，都是她憑着印象寫出來的。

話說沈嫣入宮之後，有一段時間無所事事，她便把從前學過的東西、工作中接觸到的内容整理記錄了下來，都是跟建築工程相關的。

不料七年之後，沈嫣有了出宮的機會，手中又有了本錢，于是說幹就幹，拿着當年自己的筆記抄抄改改，一份簡易的《工程施工合同》就新鮮出爐了。

即便是極簡版的《工程施工合同》，在這個時代也是絕無僅有的。文字淺顯易懂，他一個工匠讀來毫不費力，但每一條都很具體和明确，條條框框，設想全面。

孫匠師讀着讀着，愛不釋手，隻覺得他能想到的、沒想到的，這合同裡都有，幾乎就像行業指南一樣。

沈嫣看他讀得沉迷了，也不催他，叫都珂煮茶。老頭子手上繭子多，端起杯子也無知覺，喝到嘴裡，才知道燙了。

都珂和石媽媽在一旁看了，不由笑出聲。孫匠師這才回過神來。

沈嫣笑着剜了都珂一眼，對孫匠師說道：“女使淘氣，你别放在心上！”

孫匠師不以為意，看着這本合同，都舍不得放下，看完又翻了一遍，最後指着結算部分道：“若是遇到‘征發’，别說工錢，連幹糧都要自備。我們最怕這個。至于别的地方，都是按日結，哪怕宮裡也是一樣。這‘按階段結算’确實沒有聽說過。但是我替東家想了一想，大娘子是厚道人，總不能拿着鞭子抽吧？遇上偷奸耍滑、混日子混工錢的可怎麼辦？倒不如這個‘按階段結算’來得好。打完地基結一筆，置柱頂石時結一筆，包砌台明和氈背鋪瓦時各結一筆。每結一筆還要驗收，這樣才能保證質量！”

沈嫣笑着點頭道：“孫匠師一眼就看出了門道，确實如此！這房子我是打算租給讀書人的，若是造得不好，讀書人的嘴上厲害，想來你也知道，不僅吵得全天下知道，就是将來後代子孫也會知道。所以，切不可偷工減料、粗制濫造！對了，你也可以往後再看看，關于房屋質量保證金的部分！”

孫匠師按着沈嫣說的，往後翻了翻，看了一會兒，面露難色，他看向沈嫣道：“大娘子，這，這是從未有過的呀！”

沈嫣這裡扣留百分之五的房屋質量保證金，過一年發放1％，再過兩年後發放1.5％，再過三年發放2.5%。

算了一下，這剩餘的部分要等六年才能全部收回。這不是變相拖欠工錢麼？誰願意别人從自己兜裡掏錢呢？

沈嫣道：“孫匠師，雖則我們從前就相識，但這回是我出宮後我們二人的第一次合作，甯願謹慎些，你說呢？等這個項目做好了，我可以把質量保證金下調到3％。我也怕這房子蓋得不好，若是出了差錯，那可是人命關天的事！我們講究的是長遠的合作，我也不是隻做這一個項目，京裡有的是人家要蓋房、修房的。你說說，憑我這本事，還能餓着你不成？”

沈嫣當年在宮裡的時候，那可是皇後最信任的左膀右臂，在宮人面前，她就是說一不二的人。逸風殿整修的時候，孫匠師就領教過她的厲害。那會兒官家是不管事的，内藏庫唯沈嫣馬首是瞻，那

群匠師再看不上女人，也不得不被沈嫣擺布。

不過她定的方案，果然是又快又好又儉省，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官家樂得享清福，帶着美人隻管受用就是了。

孫匠師聽沈嫣這麼說，連忙陪笑道：“是，大娘子說的是，我們便跟着大娘子幹了！我知道大娘子是絕不會虧待我等的！”

沈嫣道：“這是自然！”又問道：“聽說你又收了幾個徒弟，怎麼樣，他們幹活還賣力麼，能得你幾分真傳？”

孫匠師道：“那幾個新來的，就是賣個力氣，那些重要的活兒，還要靠我那兩個大徒弟。因為他們都是粗人，不敢叫進來，在外面侯着呢！”

沈嫣道：“這算什麼，如今我也不是娘娘了，沒有那麼多講究。既然是你高徒，我必然是要見見的，讓他們進來吧！”

沈嫣這人就是這樣，用人第一看人品，第二看能力，人品不行，她就不會打交道。這樣雖然麻煩，但日後出岔子的事也就少了。

孫匠師便把他的兩個徒弟高遠和符日晖叫了進來。沈嫣瞧這兩個人都算是面善之相，話不多，問一句答一句，眼神不飄，看着是可用的，也就放心了一半。

沈嫣這裡與孫匠師簽了合同，封面上赫然寫着他們的第一個項目名——俱歡顔！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顔！這是沈嫣打算租給舉子的公寓，這個名字也是她想了很久才取的，可以說非常應景了。

沈嫣握着合同，躊躇滿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