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混在人群中,雖負手而立,身姿挺拔,但卻難以叫人一眼注意。
在他身後,一個佝偻着腰,發白如雪的老者,沉聲道:
“離雀大人,就是那位女子,可要請來?”
男子微眯着眼,盯着沈寒衣倒扣在桌角的杯盞。
“不必,我去會一會……”
樓内已無空桌,大門按規矩關攏,午夜之前,進者不得出。
沈寒衣垂眸,目光輕輕掃過緊閉的大門,随後不急不躁地聽起說書。
對方一向謹慎,在未确定她的身份前,絕不會主動現身。
不過她多得是耐心,哪怕就坐在此處等到午夜,也未嘗不可。
“姑娘,你這桌上的空茶盞,可否借我一用?”
一道黑色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沈寒衣身側。
沈寒衣并不訝于這男子的憑空出現,她偏頭,将倒扣的茶盞推到他面前。
男子掃了一眼杯底,随手将上面凸起的印記抹去。
倒确是接頭的标記。
落座後,男人把玩着茶盞,沒有開口的意思。
“離雀。”
沈寒衣聲容平靜,低聲說出他的名字,沒有半分遲疑。
離雀輕笑一聲,饒有興緻地問道:“你是如何認出我的?”
沈寒衣垂眸看了眼他的衣袖,很快又挪開視線,淡聲道:
“很難認不出。”
離雀順着她的目光,看到了自己袖口的雲雀紋樣。
城中無人不知,離雀行事古怪,愛幻化面容,從來沒有人能準确地認出他。
但鮮少有人知曉,他有個獨特的習慣:每件衣裳的袖口都會繡一隻雲雀。
恰巧,沈寒衣知道這一點。
離雀沒有追問,他笑了笑,施法蓋住紋樣,接着便回歸正題。
“你要找的那人,不在大漠。”
聞言,沈寒衣良久不語。
離雀又說道:“消息已給你,報酬也該結了。”
“自然。”
午夜将至,在本該一片混亂的時間,西巷卻寂靜得吓人。
疾風忽起,大片黃沙被席卷上天,漩渦的輪廓漸漸顯現,無聲向人壓去。
茶樓大門開啟後,沈寒衣便遠遠地跟着鄰桌兩人到了此處。
這沙塵漩渦來得奇,是城中從未有過的景象。
沈寒衣暗覺有異,她一邊觀察四周,一邊捏訣傳信給玉露。
而風沙卻似成了精,一看準時機,便張牙舞爪地向沈寒衣一人撲來,全然無視邊上正在争論的過路人。
風裡有怨氣。
沈寒衣微微眯起雙眸,心下了然。
當下不容片刻懈怠,她迅速後撤一步,靠上牆壁,以免被人偷襲。随後果斷出劍,讓其直直穿入漩渦。
“上等劍器啊……”邊上的人傳出一聲驚呼。
沙石紛飛,長劍回旋而來。不過須臾,劍身便凝了一層薄薄的冰霜,萦着幽藍浮光。
沈寒衣握住劍柄,隻感涼意從掌心深入骨髓。
細微如針紮般的疼痛在體内潮動,漸有洶湧之勢。
“果真是它們。”沈寒衣暗自思忖。
此劍一出,沾邪凝霜。
她如今尋至西巷,倒要看看,它們有何辦法能應對。
旁觀者見沙塵越聚越多,似有噬人之勢,也頓時覺得不對勁。
可那執劍的女子卻一動不動,想來怕是她腦中毫無對策,吓得呆愣住了。
“隻可惜了這柄好劍。”
誰也不知她是不是惹了什麼大人物,低聲喟歎一句便慌忙四散,生怕惹禍上身。
風沙席卷,巷子裡的琉璃燈盞已盡數破碎,天地間,惟餘一片混沌沙塵。
沙礫飛揚,像是有意識般鑽入人的眼中,阻撓視物。
沈寒衣不進不退,揚手将閃着寒光的劍刺入泥沙,直至劍身完全沒入,隻留劍柄裸露在外。
冰藍色光芒頓時從地底湧出,緊貼地面結成蛛網般的法陣,同時形成屏障,将她圍起。
疾速旋轉的漩渦失了威力,逐漸停息,但粗粝的沙石依舊飄散在空中。
沈寒衣拔出劍,緊握在手中。
異獸智多近妖,想必早就知曉這所謂漩渦困不住她。既知困不住,卻還費此周章,定是另有目的。
那會是什麼?
沈寒衣眉頭微微皺起,正想先向前再說,可就在她邁開步子的瞬間,一個念頭閃過。
是拖延!
它們正打算撤離藏身地點。
沈寒衣眼神一冷,旋即沖入巷子深處。
順着若有若無的酒香和濃烈的妖氣,她一路尋至地窖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