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緊随沈寒衣,踏上城中主道。
朔風忽起,主道右側,一間鋪子門前懸着的幡旗,被風打得左右搖晃。
“啪”的一聲,杆子斷裂。幡旗被風裹挾着,在空中打旋兒,擦過重重屋瓦,被卷入東巷深處。
風停了,它随之停在一間樓舍的窗沿。
玉露正立在二樓窗前,她順手取下這旗子,朝地面丢去。
旗子翩然飄下,剛巧落在樓舍外的沈寒衣眼前。
“姐姐。”玉露呢喃一聲,随後提起衣裙,跑向一樓。
等她下去,沈寒衣已經進了門。
“還順利嗎?”她忙問。
“嗯,異獸已被斬殺。”
“那姐姐好生休息,我······”
玉露視線一移,看見了還站在門邊,一身沙塵的少年,瞬間變了臉色。
“你是什麼人?”
她說着便要上前,卻被沈寒衣攔下。
“玉露。”
聽見沈寒衣的聲音,她頓住步子。
沈寒衣拉回她,淡聲道:
“我與他有事相商。”
“是······”玉露斂下神色,離開前,還不忘審視謝微塵幾眼。
直到她的身形完全隐入二樓,沈寒衣才出聲。
“進來。”
謝微塵卸下包袱,撣淨了身上的塵土後,緩步走來。
隔了十多年,謝銘的事理起來着實費勁,她尚需一些時間。更何況,異獸的事還沒處理完。
當時異獸脖頸處那道紅光,甚為蹊跷,還需觀察。
她喚謝微塵進來,囑咐幾句後,便指了間屋子給他。
“不要亂走動。”
謝微塵笑着點頭,視線有意下移,掃過她的手腕。方才她劃傷的地方,似乎不再有血迹滲出。雖是如此,但他還是解開包袱,從中摸出一個白瓷瓶。
謝微塵拿在手中,摩挲片刻後,将白瓷瓶放在身邊的桌案上。
“這是回春散,有生肌之效。”
沈寒衣盯着那瓷瓶,漠然道:
“不必。”
謝微塵佯裝沒聽見,拎了包袱,慢悠悠朝那間屋子走。
眼見他快要推開門,忽又冷不丁地轉了個身,對着沈寒衣道了聲謝。
“沈前輩,多謝。”他眼神真摯,沒有絲毫閃躲,倒像是發自心底的。
說完,他也不等她回應,直接推門進去,利落幹脆。
沈寒衣站在原地,看着緊閉的房門,默了許久。
很多年前,這間屋子也住過謝家的人。在他逝去後,她特意搬離此處。不曾想,兜兜轉轉還是回到這裡,又遇上他的後人。
她輕呼一口氣,擡手在虛空中畫了道符。
青光現,符成。
手掌前推,符紙無聲又迅速地貼在閉合的門縫。
做完這一切後,沈寒衣才安下心,轉身上樓。
門後,謝微塵聽到漸遠的腳步聲,手肘輕擊下門,果然紋絲不動。
他微微低下頭,手臂撐在門上,唇角勾出一抹輕淺的笑。
而樓上,同樣關着門,躲在屋裡的玉露,心裡反倒不平靜。
她實在想不明白,那人是從何處蹦出來的。他的身上,甚至有姐姐的氣息。
外人無法察覺,她如何會不知?
玉露腦中一片混亂,雙手不自覺握成拳,指尖用力扣入掌心,連疼痛都被怒氣沖淡,渾然不覺。
直到清脆緩慢的敲門聲響起,才猛然将她從不安中拉回。
玉露回神,迅速松開手,過去開門,一刻也不曾耽擱。
“姐姐。”她側身,讓沈寒衣進來。
沈寒衣一進屋,便注意到玉露有些顫動的手指,她略作停頓。
“城中異獸還在西巷那處地窖?”
“是,人多眼雜,不好貿然挪動。”
“嗯,我再去一趟。你先将我允諾蛇妖的謝禮,送至酒鋪。”
言罷,沈寒衣正要離開,玉露卻喊住了她。
“他是誰?”
玉露本想避開不談,她知道,姐姐行事自有姐姐的道理。
可她還是忍不住。
“故友後人。”沈寒衣淡淡開口,在察覺到她對謝微塵的不滿後,又補上一句:“玉露,他必須活着離開鬼目城。”
玉露怔怔開口,似乎很不可置信。
“他是人族?活人?”
室内沉寂,沈寒衣的不語便是默認。
“可您為何要帶他入城,若是直接送出大漠,豈不······”
說到此處,急切的聲音戛然而止。玉露咬着下唇,懊惱般地垂下頭。
她竟在質疑姐姐的決定。
沈寒衣沒心思解釋這些,她還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去确認。可玉露這裡,也得給個交代。
“玉露,我會處理好。”
“我······”玉露深吸一口氣,才接着道:“自然信姐姐。”
沈寒衣點頭,暫時放下心。
西巷白日更是寥落,沈寒衣按昨日的路線,找到地窖。
玉露心細如發,已将這地窖恢複如初,讓人看不出端倪來。
沈寒衣進去後,先布下隔絕窖内聲響的結界,才靠近觀察異獸。
它們都受了傷,眼雖傲氣地瞪着,但四肢被牢牢縛住,動彈不得。
沈寒衣一一看去,并未在它們脖頸處發現詭異紅光。
可她确信,自己絕沒有看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