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的星已不得見,月的光暈也正變淡。
是隐入陰雲,還是沙塵遮蔽?
沈寒衣很清楚。
将有一場沙暴來襲,來得毫無預兆,但蓄力已久,輕易不會停。
不适宜趕路了。
她逐漸放緩速度,飛速掃視周圍,試圖尋到低窪地暫避。
但月光的徹底黯淡,讓她無法判斷。
沙礫亂飛,沈寒衣系着的面紗在風中飛舞纏繞。除擾亂視線外,并無作用。
她索性一把扯去這累贅,五指一松,任黃沙裹挾素白的輕紗遠去。
接着憑感覺,她繞到了一處背風的沙丘後。
“是沙暴麼?”
少年還未從眩暈中緩來,他攥拳捶着後腦。
沈寒衣沒回話,她将凝霜劍靠在謝微塵邊上,半蹲着擡手布結界。
就這一瞬,二人的手松開,隻餘松垮的發帶連着。
風也在這時,狠狠拍打地面,沙暴咆哮湧來,覆沒這座沙丘。
天昏地暗,不過是幾息間的事。抵禦自然之力,遠比對抗靈力高強的敵手難上數倍。
結界還未完全圍成,沈寒衣隻好先伸手去拉謝微塵。她向側邊摸去,先是觸到發帶,緊接着是冰涼的劍鞘,可再伸過去卻沒有抓到手。
沈寒衣眼眸驟縮,即刻拉動發帶,發現另一端沒有半分牽扯。拉回一看,果然是他那邊已散開。
灰沉的四周亮起青光。
結界已成,以她所在之地為中心,向四周蔓延出三尺遠,形成圈。隔開外界聲音和風沙,隻還是暗的。
沈寒衣提劍起身,邊在結界内走,邊喊謝微塵。
久久沒有回應,他若在結界範圍内,沒理由不出聲。
沈寒衣停住,閉目感應氣息。
謝微塵還帶着她給的帕子,上面滴了她的血。世間惟有她能靠這血的氣息尋人。
感應微弱,或是因為風沙阻擾,也或是距離太遠。
沈寒衣确定大緻方向,當機立斷。她破開結界,飛身追去。速行符尚且有效,她可疾速追趕,揮劍洞開前路。
凝霜劍助她維持平衡,沈寒衣尚有餘力能再次感應。
氣息依舊不強,但能推知距離在縮小。
這場沙暴的力量非同小可,定非妖鬼所為,故而它們無法在其中穿行。
若非如此,失蹤的謝微塵必是九死一生。
風漸停歇,浮在半空的沙礫随之稀疏。
謝微塵頭腦昏沉,掙紮着想睜開眼,可世界還是一片黑暗,看不見任何光景。
“謝微塵。”
直到耳邊風聲褪去,霜雪似的語調遙遙傳來。
他緩慢撐開眼皮,睫毛震顫,細沙抖落。眼前,潔淨輕盈的衣擺堪堪掃過。
沈寒衣退後半步,等着他清醒。
沙暴平息後,她循着氣息追來,發現倒地不醒的謝微塵。
久病成醫,沈寒衣也算懂些皮毛,扶起他細細察看一番,便知是受了撞擊才昏迷。
如今能醒來,就無大礙。
“你是被沙暴卷到此處?”
謝微塵揉着額角,緩聲道:
“我、我當時眩暈,無法凝聚靈力。”
他擡眸,頗有幾分委屈:“我喚了前輩······”
“風聲大。”
沒聽見。
沈寒衣簡短回應,接着移開視線,朝他身後望去。
金光斜照,映亮一片殘垣。
巧得很,謝微塵竟被卷到了連她都未曾涉足的地方。
眼前斷牆殘舍至少延綿十裡,若是完好,便是個初具規模的小城。
沈寒衣不自禁想靠近,她這樣想,便也這樣做了。
但走出幾步,她又回過頭,想将還不算清醒的謝微塵圈入結界。
可她的思慮顯然白費,少年早就起身站在原地,愣愣看着廢址。
神情姿态哪有半分虛弱。
謝微塵系緊包袱,小跑過來。
沈寒衣的視線被包袱吸引。
系手的發帶松開了,包袱竟還能護得牢牢的,果真看重。
她别開眼,不再管他。
“傳說大漠裡有不少國度,原來是真的。”謝微塵走上前撫摸牆壁,語氣驚歎。
在這偏遠角落,亦有古老國度的廢址,隻是歲月掩埋下,誰也不知它的名号來曆。
沈寒衣默然走着,遊魂般蕩在一道道斷牆間。
她朝着正前方,剛要深入,卻聽得背後一聲重咳。緊接着,傳來緊促沉重的喘息。
沈寒衣回過神,拔劍轉身,卻隻見到謝微塵。
他垂頭站在牆邊,右手按住心前,腰身彎了下去。活像是被抽去渾身力氣,隻餘下一口氣吊着。
沈寒衣疾步回去,搭上他的手腕,忽然發覺他脈象紊亂。
“怎會如此?”方才分明還一切正常。
她到底懂得不多,斷不出緣故,隻好先帶他離開此處。
坡上,謝微塵背靠枯木,嘴唇微張,連同指尖都微微發顫。
沈寒衣解開錦囊,看是否有可用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