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稚笑了,一貫無憂無慮的臉上,有些苦意。這一抹神色,刺痛宿危洲的眼睛。
“嗯,你長大了,不幫了。”
這番話讓人聽來無奈,謝微塵轉過身不想聽入耳,腦中盤旋着一句話:“天賦者必短命。”
他在心中蔑笑。
是這樣嗎?他不認。
即使确有無數天才早早隕落,或死或傷,其中甚至有他的父母。
可若是定數,豈非不公?
提起短命便不由得想到早亡之人,謝微塵思緒回轉,視線重新聚集在沈寒衣身上。
她又是因何緣故到了這裡呢?
少年目光灼灼,沈寒衣似有所感,緩緩轉過身來。
隔着遙遙夜色,她的面容竟然分外清晰。寒風驟起,卷起絲絲涼意,擦過冷淡的眉眼。
他心中一顫,遮掩般地淡淡笑了兩下。
“沈姑娘。”也稚過來,打破二人之間的無聲。
她低頭,嗫嚅道:“等哥哥醒來,我一定讓他給二位賠罪。”
沈寒衣沒有回應這件事,隻是問起關鍵:“曾有什麼國度在這附近?”
“嗯?從沒聽說過。”
也稚見她疑惑,實在想幫上忙,又道:“我會向哥哥打聽。我去勸,他一定會說。”
此事暫且無果,唯一可能知曉的人尚在昏迷,沈寒衣便揭過不談。
院内自然又冷清起來,幾人站開了,距離不像原先那樣近。也稚與宿危洲挂念屋裡的人,先後移步到門前。但不等幾刻,宿危洲便被強硬地推回他的屋子。他隻是強撐着不暈,并不代表傷得不重。也稚不能看他在冷風中吹,便獨自守在屋外。
沈寒衣則留在原地,而一步之外便是半阖着眼,沒精打采的謝微塵。眼下事态平穩,那股精神氣頓時散去,他轉瞬變得焉焉的,仿若下一刻便能安穩入睡。
屋内傳來聲聲有氣無力的喘息,也稚擡眸,立刻推門進去。
靜了許久,裡面才傳來絮絮叨叨的對話聲。
沈寒衣提劍靠近,靜靜聽着。很快便要天明,待到那時,若問不出,她隻得親自去問了。
少女或急或關懷的語氣,隔着一堵牆,尤為清晰地傳來。
對話一直未停。
東方天際,已騰起幾片薄如輕绡的雲,透出明亮橙紅的霞光。
恰在此時,也稚終于推門出來,頂着微紅的眼眶到她面前來。
沈寒衣淡淡斂了眸,錯開眼。
“哥哥受了重傷,我能感覺到,他已沒有靈力。”
這話另有一層意思在。
也稚又道:“附近是有國度,不過那是百年前的事了。哥哥說,他來此不到十年,拿捏不準是哪一國。”
“若是要查,便從烏目和鬼屍查起,至少是被證實過存在的兩個國度。”宿危洲湊過來。
沈寒衣默聲,這些她都有耳聞。但有關這兩個國度的記載寥寥無幾,根本無從查起。
此事隻能告一段落,她平靜道别:
“如此便告辭了。”
說罷,她偏頭掃了眼身後。
謝微塵靠着牆,雖是半睡半醒,倒也很有精神。
他緩步踱來:“告辭。”
也稚這次不再挽留,坦言道:“我也将和家人離開這裡,就不挽留了。預祝二位一帆風順。”
“沈姑娘,君恩如月,沒齒難忘。”她定定看着沈寒衣一人。
少女的稚氣仿若在一夜之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平和堅定。可從她的眼神中,又不難窺見一抹純粹。
沈寒衣不覺自己做的事,足以讓她說出“君恩如月”這樣的話。但轉念一想,許是某些事情,在自己眼中不足為道,可對旁人卻不是。
她不能全然了解,但還是道:“珍重。”
臨行前,宿危洲還是主動找來,單獨與謝微塵說話。不過他剛開口,吐出一個字,就被打斷。
“宿家的重金懸賞我不在乎,世家間的往來人情我也從不摻和。”少年的笑意極淺。
宿危洲略一遲疑,點頭道:“多謝。”
“何必謝來謝去。”謝微塵擺擺手,朝外走去。沈寒衣早已等在院門前。
二人走出小院,衣袂在風中獵獵翻卷,最終隐沒在天邊,在沙塵消失的盡頭。
“沈姑娘,我們這是往何處去?”
“西南陰山。”
話語輕輕落下,卻穿透了漫天風沙,飄向遠方。
四周重歸寂靜,少女仍舊駐足在原地。
她拿出短劍,寒芒一閃而過,晃入眼眸。
“我想好了,配劍的名字,便叫遇月。”
偶遇皎月,撥霧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