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主人掃視他一番,細細打量過後才拉開門,是個精瘦卻高大的中年男人。左臉頰一道長長的疤,從眼角斜到嘴唇。
門大開,他斜着身子,左腿先跨出,右腿慢慢拖過來。
男人站定,将門擋得嚴嚴實實。因是逆着光,面容不清,可犀利的目光卻直直射來。
謝微塵擡擡手,行禮道:“打擾了,老伯。”
男人深深看他一眼,指了個方向。嗓音嘶啞低沉,道:“夜路難行,常有妖獸結伴出沒。”
謝微塵笑笑,謝過他的提醒,也不去探究他的怪異之處,道謝之後便原路返回。
然而背後那道視線久久沒有移開,像獵手盯着獵物,虎視眈眈又狠厲無情。
夜風拂山崗,順地勢蔓延至山腳,穿過密林。
沈寒衣在周圍走動,然而陰山的這一面卻風平浪靜。莫說看見妖,便是連一點妖氣都沒有。
數丈之外是陰山,山腳下又有片範圍不小的樹林,妖獸該最喜歡這樣的地方。
沈寒衣邊走邊沉思,覺得眼下的情況很不對。
而去問路的謝微塵一溜煙鑽進林子裡,現在還沒有出來。她回到原地,朝他離開的方向看去。
黑暗中,身影慢慢出現,踩着地上如水的月光。
他也望過來,看見她,停了幾息又跑過來。寒涼的月輝下,翩飛的绛紅衣袂和素白發帶竟不顯得詭異,反而熾熱鮮活。
沈寒衣看他一臉雲淡風輕的模樣,淡聲道:“問到路了?”
“林子裡住着一位獵戶。”說到最後二字,他刻意頓了頓,又道:“可看起來并不簡單,他指了路,我卻覺得未必可信。”
“如何推斷?”
謝微塵摩挲下巴,皺眉思索,最後簡短概括為:直覺。
沈寒衣瞥過他,仿佛很無奈,轉身背對他輕歎一聲,不願多問了。
“沈姑娘不信直覺麼?我的直覺很準的,多虧有它,我才能多次保住這條小命。”
謝微塵環臂,踱着步子繼續道:“此處離中原地界不遠可也不算近,加上并無村鎮,肯定不會有玄師駐守。離陰山這樣近,又怎麼會沒有妖獸?”
“沈姑娘,你也在懷疑吧?”
他說着,走到沈寒衣身側,歪頭看着她。
“一個跛腳的普通人族,沒有絲毫靈力,如何能抵抗這裡妖獸?”
沈寒衣擡頭,神色平靜:“想必玄師之中,亦有隐世不出的高人。”
謝微塵聳聳肩,打了個響指。
“嗯,還是沈姑娘想得明白。”
她說這話未必真覺得那獵戶是個高人,而是不想深究陌生人的底細。
謝微塵自然好奇,那獵戶看他的眼神,太奇怪。但思來想去,也記不起自己得罪過他,索性不在這件事上費心力。
“那怎麼走呢?”
沈寒衣握緊劍,回道:“按你問到的路。”
謝微塵點點頭,立馬提步走在前。
他走了幾步,沈寒衣才跟上。剛轉過身,她似乎發現什麼,半眯起眼,看向謝微塵的後腰處。
腰帶上,附着一個發亮的東西,光團小卻極亮。
沈寒衣暗覺不好,快步追上去。到了近前,她注入靈力,用劍柄點了下他的後腰。
她沒有打招呼,可劍柄帶着寒氣。謝微塵被這麼一點,驚了片刻,下颌微微昂起,上半身反應式地前傾。
他擡手按着自己的後腰,同時偏頭,問:“怎麼了?”
“又打······”他說着,低頭轉回來,沒有看沈寒衣,但好像很委屈的樣子。
沈寒衣沒注意他的語氣,靠近了,低聲道:“有東西。”
“嗯?有什麼?”
凝霜劍的寒氣,将那發光的東西凍住,粘在劍柄上。
沈寒衣擡起劍,好讓他能看清楚。
謝微塵低下頭,看清後神色一變。
劍柄上的不是奇特之物,而是一隻不及指尖大的蟲子。通體火紅,尾部肥大,雙翅透明似冰晶。
“是雌火螢。”他的聲音壓得極低。
“火螢屬于飛蟲一類,隻有掌握控蟲術的人,才能操控它用于追蹤。”
沈寒衣收回靈力,凍住火螢的冰霜瞬間融化,謝微塵撚起它,甩了甩手。
“雌火螢死了,雄火螢依然會找來。”
沈寒衣睨視身後的密林,道:“這麼說,你被人盯上了。”
她語氣平淡,似乎不覺得此事有多棘手。
謝微塵更是散漫,他揉揉太陽穴,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是啊,我們被人盯上了。怎麼辦才好?”
他不站直,将頭歪向沈寒衣,幽幽道:“沈姑娘猜猜,他會不會正在暗處注視我們。”
沈寒衣瞥他一眼:“他若動手,便不要讓他安然回去。”
“好。”
有了這段插曲,兩人也不會貿然前行,隻怕前面是獵戶早就設好的圈套。現在的局面還好,隻要不掉入圈套,便沒什麼可擔憂的。
沈寒衣看了看幽深的密林,像是已經與暗中窺視的目光相對,無聲對峙,久久沒有移開。
“隻怕不是獵戶,而是屠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