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口薄酒醉了大半夜,清醒後還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被蛇妖揶揄為千杯不醉的沈寒衣,體會不到這種感覺。好在沒有耽誤事,謝微塵自己笑笑就揭過去了。
次日清晨二人到了分岔口,路上的人多了起來。邊上野店的棚子裡,有背着劍的,有背着筐的,還有捧着熱湯傻笑的。
“往左走一個時辰是元無山,往右走三個時辰就是大言山······”
謝微塵拽着缰繩,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打斷。那棚子裡捧着熱湯的老頭嘿呦一聲,跑到他們馬前。
他的腔調有些滑稽,說話不帶換氣,一順溜說完後才大喘氣。
“總而言之就是家主派白公子去邊柳城尋你去了,我一個老頭在山裡閑着沒事就到此處等你。”老頭披頭散發,衣着破爛卻很幹淨,尤其目光,炯炯有神。
“這位姑娘是?”
謝微塵連忙下馬,擋住他的視線:“文老。我現在就回去,家中的事随後再說。”
他交代過後,靠近沈寒衣,壓低聲音道:“我也會去山中調查,或許很快會再見。”
“若沈姑娘動作快,探清楚後要來元無山找些東西,我也随時等着。用這個進山。”他将握在掌心的青玉墜子挂在她的馬鞍上:“畢竟我們是朋友。”
文老捋捋自己的毛躁的頭發,看着這一幕笑而不語。沈寒衣想,他果然記得。
謝微塵笑着給她讓路:“再會。”
這一帶沒有密林,又恰是草木蕭瑟的季節,女子策馬走出好遠。謝微塵仍在原地不動,仿佛還能看見素白的寬袖被風吹起,飄揚起來像隻自由的白蝴蝶。
文老打破他的幻想,重重拍他的肩膀:“小子,别想了。先想想怎麼交代罷,家主這回真動了怒。”
“大不了跪幾天祠堂呗。”
“這次和以往不一樣。”
“跪十天半個月也行。”
文老吹胡子瞪眼:“從小到大,你跪得還少?”
他們朝元無山方向去,行人漸少,取而代之的是光秃秃的樹木。
“家中出了什麼事?大長老真病了?”
“嗐,外頭不能談事,趕緊回去。”
元無山,謝家山門。
階梯盡頭,白姝獨自一人手執長劍,身着家主玄衣。裙角和衣襟處繡着文字和祥雲紋樣,皆以金線勾勒。日光照耀,熠熠生輝。
謝微塵隔着這段階梯的距離,看着母親的背影。因為身有舊疾,她背影單薄,許多玄師都私下議論,說白家主大不如年少時威風。
母親從前什麼樣,謝微塵不知道。在他尚是嬰孩時,白姝就已經受了傷。母親的背影是單薄的,但更多時候偉岸而挺拔,是她撐起了謝家。
母子倆隔着一段距離,看得文老直歎氣,以為謝微塵出去一趟犯倔了。打他一掌,道:“還學會和你母親鬧脾氣,還不快上前。”
謝微塵輕聲回話:“我不會。”
腳步聲靠近,包袱裡法器碰撞的哐當聲在白姝身後響起。
她轉身,看着離家已久的兒子,皺眉道:“像什麼樣子,還不滾回去收拾。一炷香後到祠堂。”
謝微塵悶聲點頭,往自己屋子走 。
白姝看着他的背影:“瘦了。”她的語氣輕,有着不易察覺的虛弱。
“我瞧着,他既像你也像無妄。你是倔,無妄是柔。這小子嘛,夾在中間哪邊都挨不上。”
······
沈寒衣到大言山腳下時,日近晌午。附近卻詭異得連個人影都沒有,沈寒衣感知到出自玄師之手的封印結界。結界不曾籠罩最外圍,說明玄師認為隻有深處才危險。
她沒有貿然進山,牽着馬往邊上走了一段時間,這才看見茅草搭的棚子。
棚裡長桌長凳,幾個持劍的年輕玄師圍坐在一起,邊上鬓須皆白的老者獨坐,執茶盞沒有攜劍。
此刻,他們都望着烈日下同樣持劍而來的陌生女子。
無人發出動靜,隻有店家看見後出口招呼:“這位姑娘也是玄師吧?騎馬遠道而來,可在小店暫歇。”
沈寒衣點頭,拴好馬走進棚裡,坐在最後一張空桌前。
店家是個青年,笑起來露出白亮的門牙,他給沈寒衣沏了杯熱茶。
“我這店茶水不收錢,餐食的話,得收。否則這店開不下去了。”
店主轉頭去燒水,棚子人不少但沒人說話,大家都保持着詭異的默契。一時,隻有杯子碰撞桌面的聲響,莫不然就是劍鞘敲擊地面的哒哒聲。
在趕往中原的路上,謝微塵将有關大言山的事都講了一遍。
此山外圍的妖獸靈力低弱,有的甚至隻食草,弱得和兔子沒區别。凡是通過試煉成為玄師的,都不屑來此曆練。肯來此處的多半是懂得利用靈力,卻未跨入玄師大門的普通人族。
沈寒衣抿了一口茶,旁邊兩桌人顯然不屬于那類。
他們看起來便不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