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沉迷複仇,将族人忘在腦後,也就算了……”
“你居然還有閑情雅緻,旁觀族人被斬首,甚至砍下我妹妹的腦袋,給莫蛟助興!”
“聖子殿下,你做得真好,西域真是幸甚有你啊!哈哈哈哈!”
“……”
花血牙靜靜跪在原地,沒有做聲。
索琳笑着笑着,又開始流淚。
忽然,她揪住花血牙的衣襟,嘶喊起來:
“索琳可是你兒時最好的夥伴!!你怎麼下得去手?!你還有良心嗎?!”
花血牙擡起眼眸,凝望着索琳。
内心千瘡百孔,表情卻平靜下來。
“索琳姐,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逝去的百位族親。”
“斬首索娜一事,我自會禀告聖女,接受我族制裁。”
“我……沒有借口。”
“哈,接受制裁?”
索琳幽幽諷笑:
“你是聖女的親兒子,你們母子倆好容易重逢,她怎麼可能舍得制裁你?!”
花血牙聲音沙啞:
“那麼,你欲如何。”
“我欲如何?”
索琳淚如泉湧,突然拔出一把匕首,對準花血牙的咽喉:
“我自然是要代替聖女和索娜,以一個姐姐的名義……制裁你。”
語畢,高舉匕首,準備刺下!
就在此時,一陣威嚴的女聲傳來:
“大膽——”
下一秒,房門大開。
溫迦推着不夜姬的輪椅,大步走進屋内。
花血牙和索琳都一愣。
不夜姬沉聲命令:
“索琳,把刀放下。”
索琳瞪大雙目:
“可是,他……”
不夜姬冷冷打斷:
“你們的對話,我已聽到了。”
“對西域聖子的制裁,不是你的職責,也不是你的權力。”
索琳嘶聲怒喊:
“可他殺了我妹妹!!”
不夜姬的語調透出怒意:
“就算你殺了他,索娜也不會回來。”
“你鄙視他十三年來,沉溺于複仇,難道,你也要被仇恨蒙蔽雙眼嗎?!”
“我……”
“我再說一次,把刀放下。”
“……”
索琳憤恨不平,一把丢開匕首。
不夜姬對身後開口:
“溫迦,你退下吧。”
“是。”
“索琳,你也出去。”
“……”
索琳卻低着頭,渾然不動。
不夜姬放緩聲線:
“你出去,讓我跟聖子好好談一談。”
“哼。”
索琳這才瞪了花血牙一眼,不情願的擡起腳步,往門口走去。
“……”
花血牙跪在原地,怔怔望着不夜姬,好一會,才動了動嘴唇:
“你是……娘?”
不夜姬微微點頭:
“憐兒,多年不見,你好麼?”
“娘……你真的……還活着……”
花血牙眼眶泛紅,好像淹沒在難以置信的美夢中,幸福到幾乎窒息。
他踉跄起身,向不夜姬一步步走去,母子倆的距離越來越近……
不料,就在這時,已經走到門口的索琳,突然回身。
隻見她沖到不夜姬身後,擡起一隻腳,将輪椅踹翻在地!
“啊!”
不夜姬慘呼一聲,從輪椅上“咕噜噜”滾下。
“娘!”
花血牙急忙攙住她,雙目血紅,擡頭怒斥:
“索琳!你幹什麼?!”
索琳俯視着趴在地上的母子倆,悠悠嘲諷:
“聖子殿下,你害得我與妹妹陰陽兩隔,你又有什麼資格,與自己的娘親共享天倫?”
“你——”
“殿下,您與其對我發火,不如低頭看看,你母親如今的慘狀!”
花血牙一愣,低頭看去。
這才發現,不夜姬摔倒時,面具和鬥篷掉了下來。
隻見不夜姬面目凹陷,皮膚幹枯,四肢癱軟,瘦骨嶙峋。
一頭慘白的長發,披散在肩頭。
一條條黝黑的傷疤,在臉上縱橫交錯。
要不是睜着眼睛,根本看不出是“活物”!
“……”
花血牙腦中“轟隆”一響,徹底呆住。
“你娘這副模樣,全都怪你!”
索琳一字一句,血淋淋的指責起來。
“若不是為了救你,她也不必跳下萬丈懸崖,摔個粉身碎骨,面目全非!!”
“若不是因為你逃之夭夭,她也不必拖着癱瘓的身體,背起首領的重擔,替你指揮苟延殘喘的西域!!”
“……”
花血牙聽着索琳的指控,眸中的光芒越來越黯淡,越來越絕望。
“君懷憐,你還記得自己的本名麼?”
索琳蹲下來,湊近花血牙耳邊,說出一個遙遠到令人恍惚的名字。
“你娘為你起這個名字,原本是希望你心懷寬廣,充滿悲憫,憐愛西域衆生……”
“可是,你卻将自己的姓名,硬生生改成‘花血牙’,留戀中原,沉迷複仇,與鮮血獠牙為伴……”
“你根本不配叫‘君懷憐’,不配當西域聖子,不配回到故鄉……”
索琳的語氣越來越輕,越來越慢,一字一句,宛如刺骨寒風。
“殿下,事到如今,你還不明白麼?”
“其實,根本就沒有人,歡迎你回家啊。”
“……”
花血牙一怔,眼中最後一絲光芒,徹底熄滅了。
不夜姬見狀,有點慌了,聲音顫抖:
“憐兒,母親從未責怪過你,索琳的話,你别往心裡去……”
“……”
花血牙卻像聾啞了,毫無反應。
他将不夜姬扶到輪椅上,然後就像一具行屍般,搖搖晃晃,離開了房間。
索琳也轉身離去,連門都沒關上。
過了一會,門外響起清脆的腳步聲。
莫惜歡走來,發現不夜姬坐着輪椅,呆呆望着漆黑的星空,就進屋問道:
“聖女殿下,發生何事?”
“是你啊……”
不夜姬回過神,看到莫惜歡,欣慰的笑了。
随即,一行渾濁的眼淚,就流下來。
“孩子,你去……幫幫他吧。”
不夜姬強忍哽咽,望向花血牙離去的方向:
“我隐約覺得,現在,隻有你……才能幫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