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花血牙眼眶通紅,心有餘悸,緊緊攥住君不夜的雙手。
君不夜輕聲問道:
“憐兒,你現在感覺如何?可有任何不适?”
“我……嘶!”
花血牙話沒說完,就感到後頸一陣脹痛。
通過床頭的鏡子,他看到自己的脖頸上,居然戴着一隻黑色項圈。
沒錯,就是那種拴在雞犬牛羊脖子上,防止動物出逃的……項圈。
花血牙微微皺眉:
“娘,這是什麼?”
君不夜平靜地回答:
“這是囚神圈。”
“囚神圈?”
“這是一件上古秘寶,戴在脖頸上,可以抑制雙獸的力量,使人保持清醒。”
“曆史上,既然總有人想得到雙獸的力量,自然也會有人不希望他們得到,囚神圈就誕生了。”
“并且,囚神圈的封印效果可以維持十年,保證你不受穹奇的幹擾。”
“原來如此……”
花血牙恍然大悟,難怪不久前,他會聽到穹奇的哀嚎聲。
穹奇就相當于一頭“動物”,被封印在他的後頸傷疤裡,拼命想逃出來。
也正是因此,他才能被母親從幻境裡拉回來。
“不過,十年?”
然而,花血牙的心裡還是有點膈應:
“也就是說,往後十年,我每天都必須佩戴這隻項圈?”
“是的。”
君不夜嚴肅的警告他。
“憐兒,你要切記,戴上此圈後,絕對不可摘下,也不能損毀。”
“囚神圈一旦出現破損,哪怕隻是細小裂縫,也會很快失去效果。”
“用不了幾天,穹奇的神力就會傾洩而出,再次占據你的身體。”
“娘……”
花血牙心情複雜,充滿苦澀和疼痛。
雖然他已經知道所有真相,十三年前,母親是為了保護聖物,才将邪牙嵌入他的後頸,在他體内埋下了一顆“定時炸彈”。
但,望着母親佝偻瘦弱的身影,他卻說不出一句責怪之言。
畢竟,君不夜既是他的母親,也是西域的聖女;既要保護兒子,也要守護聖物。
正如莫惜歡所言,自古忠孝難兩全。
兩者之間,沒有對錯,隻有取舍。
不過,提到莫惜歡……
“莫惜……咳,吳歡他怎麼樣?”
花血牙差點“露餡”,急忙改口。
“憐兒,不必掩藏了。”
君不夜語氣淡淡:
“那天晚上,你一直躲在窗外窺聽,對麼?”
“既然如此,從今以後,你就直呼歡兒的姓名吧。”
“娘,抱歉……”
花血牙微愕,垂下眼眸:
“兒子實在不願一直被蒙在鼓裡,才會急于尋求真相……”
“無妨。”
君不夜淡然打斷:
“既然你已尋得真相,就好好面對它,娘不會責怪你。”
花血牙松了一口氣:
“多謝母親體諒,那,莫惜歡現在怎麼樣了?”
君不夜卻面露難色:
“歡兒……他……”
花血牙看到她的反應,不由地坐直身子:
“他怎麼了?是不是傷得很嚴重?”
要知道,莫惜歡在闖入萬劫阙之前,就已經遭到内力反噬,身受重傷。
更不用說,萬劫阙那個地方,到處都是暗箭陷阱……
“他是不是中箭了?或者掉進尖刺陷阱了?!”
“唉……”
君不夜長歎一口氣:
“歡兒的确中了冷箭,也受了墜落之傷……”
君不夜就将花血牙被穹奇附身、将莫惜歡帶到天上,兩人一起“從天而降”……前後經過,說了一遍。
“墜落途中,歡兒燃盡内力,在你身邊形成光罩,才抵禦住墜落的沖擊力,使你沒有摔得粉身碎骨。”
“什麼?!”
花血牙聽完,大腦一片空白。
經脈損毀、鋼箭穿身、内力耗盡、高空墜落……這些傷勢,任何一樣都足以緻命!
莫惜歡卻為了保護他,全部承受了一遍!
“娘……”
花血牙不敢置信,聲音微顫:
“莫惜歡……是不是……已經死了……”
“沒有。”
君不夜笑了笑,安撫他:
“歡兒體内有逐龍之力,象征生命與治愈,他不會這麼輕易地……離開我們。”
“可是生命力強,并不代表不會死,對麼?”
花血牙卻聽不進去,翻下床榻,箭步沖向門外:
“娘,我去看看他!”
“憐兒,等等……”
沒等君不夜阻攔,花血牙就跑得不見蹤影了。
不刻後。
花血牙飛奔到莫惜歡的寝屋門口,正好遇到開門出來的沈涯,急忙攔住他:
“沈涯,莫惜歡怎麼樣了?”
“花血牙?你醒了?”
沈涯微愣,打量了花血牙一番,驚訝:
“聽你娘說,你被什麼上古妖獸奪舍了?你還好嗎?”
花血牙心急如焚:
“我沒事,你先告訴我,莫惜歡到底如何了?他的傷勢很嚴重嗎?”
沈涯眼神躲閃,支支吾吾:
“莫惜歡……他……額……是挺嚴重的……”
花血牙更焦急了,抓住他的衣襟:
“挺嚴重是有多嚴重?你為什麼吞吞吐吐?他是不是有生命危險?!”
“花血牙,你先冷靜!”
沈涯也被逼急了,怒斥:
“莫惜歡還沒死呢,你就鬼叫起來了,小心把閻王爺叫來,他本來還能再活三天,卻被你提前送走!”
花血牙一愣:
“本來還能再活三天?什麼意思?”
“花血牙 ,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沈涯轉身,走開幾步,深吸一口氣:
“莫惜歡的确沒死,但已油盡燈枯,最多隻能再撐三天。”
“這三天内,如果沒有任何奇迹發生……他就會死。”
“什麼……”
花血牙仿佛被一柄巨錘砸中,腳步一踉,差點跌坐在地。
“你也别太傷心,你想想,普通人受到内力反噬,被鋼箭貫穿胸口,又從萬丈高空墜下,早就死透了!”
“莫惜歡卻能撐到現在,這本身就是奇迹……不,是神迹了!”
“至于三天後,他能否從鬼門關闖回來,隻能聽天由命了!”
“……”
花血牙失魂落魄,杵在原地,沒有說話。
沈涯拍拍他的肩頭,十分惋惜:
“總之,這一次,我真的盡力了。”
“要不,你進屋去看看他,我還得煎藥,就先走了。”
說完,轉身離去。
“……”
沈涯走後,花血牙依舊站在走廊上,渾然不動。
雖然說,莫惜歡是他複仇清單上,第一百個名字。
雖然說,殺死莫惜歡,是他的複仇生涯中,必須達成的目标。
但,直至此刻,直到親耳聽到沈涯宣布莫惜歡的“死訊”,他才突然意識到……
從枕間樓相遇,到莫府成婚,再到西域逃亡……
一路走來,他好像,從來沒有想過……
原來,莫惜歡,真的會死。
至少不是死在一年後,也不是死在他手上。
這時,房門被推開,星沉星華出來了。
花血牙這才回神,轉頭望去。
星沉端着一盤藥瓶,星華端着一隻水盆,盆中的紗布浸滿鮮血,觸目驚心。
兩人見到花血牙,都愣了一下,下意識回避了半步。
“花公子……”
星華似乎想說什麼,然而抿了抿嘴唇,什麼也沒說出來,就垂眸走遠了。
“……”
星沉更是招呼都沒打,隻是凝視了花血牙一陣,就離開了。
“……”
花血牙望着兩人的背影,心情複雜而苦澀。
他當然看得出,星沉星華眼中的悲痛和疲憊。
他也能夠理解,兩人為何突然對他生疏起來,連稱呼都從“姑娘”變成了“花公子”。
畢竟,如果不是為了救他,莫惜歡也不會重傷瀕死。
而且,這種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是好多好多次,一隻手都數不過來……
花血牙神情恍惚,拖着沉重的步伐,走進莫惜歡的寝屋。
莫惜歡靜靜躺在榻上,雙眼緊閉,面色慘白,嘴唇幹涸。
就像一根燃燒殆盡的蠟燭,隻剩死亡的餘燼。
花血牙走到床前,再也忍不住,心口刺痛,渾身顫抖。
這還是平時那個,運籌帷幄,處變不驚,優雅霸道的放肆門領袖,莫惜歡麼?
才幾天的功夫,莫惜歡怎麼就變成了……這樣?
“為什麼……”
一瞬間,花血牙隻感覺心痛如絞,一股巨大的困惑彌漫在胸腔内,壓得他喘不過氣。
“莫惜歡,你為什麼總是這樣,為了救我,連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顧……”
“我這條命,到底為什麼,對你這麼重要……”
花血牙跌坐在榻邊,呆呆望着莫惜歡,喃喃質問。
“就算我是對付莫蛟的王牌,但你是所有人的領袖和希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