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血牙沒有說話。

莫惜歡伸出指尖，擡起他的下颌，凝視他的眼眸：

“既然你已經學到我的領袖風範，一年後，萬一你複仇成功，順利的殺掉了我……”

“以後，就由你來繼任放肆門的下一任門主，将反莫勢力的俠義精神發揚光大，如何？”

“……”

花血牙瞳眸微顫，心底那股熟悉的隐痛，再次升起。

他推開莫惜歡的手臂，擡頭看着他，聲音微啞。

“莫惜歡，你就這麼喜歡交代後事麼？”

“你就不能，好好珍惜當下，不要總是提起一年後的事？”

花血牙的聲音微微顫抖，深藏着煩躁和痛楚。

“就這一晚上，一分鐘，一秒鐘……”

“好好陪陪我，不行麼？”

“……”

莫惜歡微愕，旋即，輕輕點頭：

“好。”

于是，兩人又安靜下去。

花血牙重新靠上莫惜歡的胸膛，由于實在太累，剛剛阖上眼睛，意識就迷蒙起來，開始打盹。

然而沒過多久，莫惜歡就推了推他的肩頭，低聲呼喚：

“花血牙，醒醒，回去再睡。”

“天快亮了。”

“嗯……天快亮了……”

花血牙迷迷糊糊地重複。

忽然，渾身一震，蓦地睜開眼睛。

隻見遠處，大漠與天空交界的地方，已經泛起一層魚肚白。

按照這個天色推斷，現在距離天亮，隻剩幾分鐘了！！！

花血牙“咻”的坐起來，摸向脖子上的囚神圈，大腦一片空白。

天快亮了，也就意味着，穹奇給他的“十天時限”，快結束了。

萬萬沒想到，今晚殺出了溫迦和索琳這兩個程咬金，掀起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大逃殺。

就因為這茬，他竟然将穹奇布置的任務，完完全全的，忘在腦後了！！！

“……”

花血牙僵硬的轉頭，看向莫惜歡，面無血色，渾身發抖，欲言又止。

“怎麼了？”

莫惜歡察覺到他的異樣，立即聯想到自己之前的疑問，深深颦眉，嚴肅的發問：

“花血牙，最近這十天，你為何行為激進，舉止怪異？”

“你是否有什麼難言之隐？是否與穹奇有關？”

“……”

花血牙一臉怔愣，沒有說話。

在恐懼和絕望的驅使下，身體竟然不停使喚，緩緩前傾，向莫惜歡的嘴唇湊過去……

但下一秒，他又清醒過來，急忙後撤，拉開距離。

不行！

時間不夠了！

僅剩一分鐘，他連向莫惜歡表白心意都來不及，更别說，還要“真情實意”的親吻一次。

如果強吻過去，隻會讓莫惜歡感到詫異和嫌棄，根本無法達成穹奇的要求！

花血牙站起來，搖晃着，後退一步。

此時此刻，他再一次品嘗到了，“天命弄人”的痛苦滋味。

剛才，兩人擁抱休憩的時候，機會明明那麼好，氣氛明明那麼暧昧。

如果那個時候，他就向莫惜歡提出接吻的請求，說不定，能夠得到“真情實意”的回應……

可是，他偏偏，還是錯過了。

因為他太累了，把窮奇的任務搞忘了。

“花血牙，你到底怎麼了？”

莫惜歡也着急了，跟着站起來。

“沒什麼……”

花血牙深深垂首，自嘲一笑：

“我隻是忽然覺得，有點可悲，有點遺憾……”

他一邊呢喃，一邊轉身，緩緩走向情人湖岸邊。

清晨太陽升起的前夕，是湖水最冷的時刻。

湖面霧氣缭繞，白煙迷茫，像仙境一般，包圍着花血牙的背影。

看起來，又美麗，又虛幻。

“莫惜歡……”

花血牙面向湖面，幽幽開口。

在生命的最後一分鐘裡，他突然想把埋藏在心裡的“小秘密”，全都發洩出來：

“一直以來，你難道沒有發現一個問題麼……”

莫惜歡站在不遠處，望着他的背影，神色凝重：

“什麼問題。”

“逐龍和穹奇，因為凡人的鬥争，已經被迫分開了數萬年。”

“如今，在種種機緣巧合下，他們終于在我們兩人身上‘定居’下來，也算是‘人間重聚’了。”

“可悲的是，你和我，卻是仇敵。”

“做不到厮守一生，也就罷了，一年後還要決一高下，你死我活。”

“……”

莫惜歡微微颦眉，安靜聽着。

“可是，如果，我生來就是個女子……”

“如果，從一開始，我們就不是仇人……”

“如果，我們能夠相愛相守，洞房花燭，白首不離……”

“那就相當于是，四個人的幸福人生，四個靈魂的美滿結局，不是麼？”

“……”

莫惜歡狠狠一怔。

“隻可惜，讓我清醒過來的，始終都是那句話。”

“這世上，根本沒有如果，隻有遺憾。”

花血牙說着說着，嘴角笑了，眼眶卻泛紅了。

他回過頭，最後一次，望了莫惜歡一眼。

“莫惜歡，其實，我有一句話，一直都想告訴你。”

“我真的好希望，我們之間，從來就沒有仇恨。”

“那樣的話，我就可以無所顧慮，放心大膽，用盡全力的……去愛你了。”

花血牙說完，眼角就落下一滴淚水。

同時，頸部的囚神圈發出“啪”的一聲輕響，斷裂開，掉下來。

“……”

莫惜歡震愕的伫立在原地，心髒像被挖去一塊，停跳了一下。

下一秒，隻見他驟然邁步，狂奔到湖邊，攬住花血牙的腰肢，俯身低頭，狠狠吻住他的嘴唇！

“唔！”

花血牙睜大雙眼，瞳孔驟縮，幾乎忘記呼吸。

同一時間，太陽沖破地平線，直升而起！

金色的陽光遍灑下來，驅散了茫茫白霧，整個湖面碎金蕩漾，耀眼輝煌！

朝陽的映襯下，大漠的一切生靈都蘇醒了，萬物複蘇，生機盎然。

但，情人湖畔，卻是一片迷醉沉淪。

花血牙與莫惜歡，忘情的擁吻在一起。

仿佛都在宣洩内心深處的情感。

仿佛都要将自己壓抑已久的愛意，全盤傾注在對方身上！

“唔……”

不知不覺間，花血牙已經從震驚中，緩過神來。

他緩緩擡手，摟住莫惜歡的脖頸，與他鼻尖相碰，氣息纏繞。

直到呼吸困難，才依依不舍的分開。

微微喘氣，睫毛輕顫，臉頰绯紅，一副任君采撷的迷離模樣。

“呼……”

莫惜歡也是目光幽暗，氣息沉重，深深凝望着花血牙的雙眸。

良久，才沙啞開口：

“現在，你還覺得可悲，覺得遺憾麼？”

“……”

花血牙愣了一下，卻不是因為莫惜歡的提問。

而是突然發現，太陽已經升起，囚神圈也已脫落。

可是，穹奇卻沒有動靜。

他的身體，依舊屬于他自己，沒有被穹奇強行占據。

而穹奇身為上古神靈，自然不會像凡人一樣健忘，更不會對“賭局”敷衍了事，言而無信。

既然如此，就隻有一種可能。

那就是，在十天時間的最後一秒，他終于，完成了任務。

剛才那個親吻，莫惜歡是百分之一百、萬分之一萬的……

你情我願！真情實意！

“哈哈……”

花血牙發自内心的，愉快的，笑出了聲。

今天晚上，對他而言，簡直像渡劫一樣。

不過，幸好一切都沒事了，所有劫難都化解了。

兩人的關系，也終于柳暗花明，破繭成蝶了。

随着精神放松下來，戰鬥的疲憊、重傷的虛弱、心情的釋然，就像潮水般湧了回來，瞬間擊垮了花血牙的身體和意志。

他忽然眼前一黑，身子軟倒下去。

“怎麼了？”

莫惜歡急忙伸手，攬住他的腰身。

“的确……不可悲……不遺憾了……”

花血牙眼神渙散，最後嘀咕了一句：

“但是……這個吻……真的……好累啊……”

說完，就昏死在莫惜歡懷裡，再也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