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自己認作誰?
祁黎這反應,明顯不像面對已死之人。
徐聽霧定住看他,不言語。
“阿霧,是你嗎?”
室内安靜,祁黎不确定的又問了一遍,徐聽霧輕輕蹙眉,他在喊自己的名字。
她想了想,“嗯”了一聲。
祁黎松口氣,露出欣喜的笑,黑眸折射出對面人的身影,可光影暗淡,沒有絲毫聚焦。
徐聽霧沒由來的不舒服,皺眉道:“你的眼睛......”盡管聽阙宿說過,但口述跟親眼見到不同,她不能坦然接受。
此時的祁黎與往日判若兩人,他穿着她買的青衫,襟口敞開,衣衫不整,面色蒼白,眼角皮膚上一塊灼傷的傷疤異常顯眼。
“我......”祁黎擡手拂了一下,垂下頭去,聲音沉悶,“我看不到了。”
細長的手指從他眉間滑倒眼尾,他又笑着擡起頭來,“沒事,不影響視物。”
怎麼會沒事?
剛才摸眼睛的時候手明明在顫抖,他不是全然不在乎。
“陪我說說話吧,阿霧,我有幾天沒見你了。”
說罷他朝前伸手,摸到柔軟的袖口,往下是溫熱的手腕,祁黎一笑,輕輕握住。
他想牽着她進去,但徐聽霧沒動,她注視着那張露出疑惑表情的臉,輕聲問:“祁黎,你......”她深深皺眉,不敢确定,“你記得我生前,最喜歡看的書嗎?”
祁黎點頭,在他房間的書架上,一些奇聞雜事,他年紀小時收藏的,許久沒人動過,隻徐聽霧喜歡看。
他想起來問:“你想看嗎?”
徐聽霧心口一酸,面上似笑非笑。
他已經完全接受徐聽霧死去的事實,但她出現在他面前卻毫不驚訝。
“我去拿給你。”
他松開她的手腕,錯開身子打算出去,徐聽霧拉住他,用輕松的嗓音說道:“燒給我吧,你留着也不看。”
祁黎整個人一怔,震驚的回頭“看”她,深淵般毫無波動的眼眸中,女子好似在苦笑。
徐聽霧看着他的眼圈慢慢紅起來,空洞的眼睛對着她的方向,身體像是被定住,忽地又轉過身去掙開她的手,低下頭雙手覆面。
“你,别看我。”
喑啞低沉的聲音好似暗藏着許多不堪。
徐聽霧已然明白,祁黎他已經分不清現實與幻境,他在幻境中見過她,所以反應那樣自然,可真當她的“魂魄”回來時,将一切拉回現實,他不得不面對。
祁黎痛苦的俯下身去,“我的眼睛看不到了,對不起......”
“我沒能救下你,聚魂燈已損壞,對不起......”
身後的“魂魄”一言不發,祁黎腦中閃過徐聽霧落到地縫中最後一幕,他不顧一切的朝這兒飛來,可到達時,地面已經恢複如初,他瘋了一般的在地上找,什麼也沒有找到。
他聯系過天道,求天道幫他尋找徐聽霧的蹤迹。天道告訴他,人之生死各有循環,他無法幹預,并勸祁黎放下往事朝前看,塵埃落定當專心修煉才是。
天道幫不了自己,祁黎又遊走四處尋求方法,終有一日遇到了邱荀,邱荀是私自下山,他專門為找祁黎而來。
邱荀捧着殘破的聚魂燈碎片跪在他面前,說:“求師祖施法,重鑄聚魂燈,尋師妹蹤迹!”
原來其他的碎片被他找到了,祁黎笑了,這麼久第一次笑,他擡頭看着天,忽然覺得命運還是眷顧他的。
拿着所有的聚魂燈碎片,祁黎帶着邱荀回到重光居,不分日夜的将聚魂燈鑄好。
那是深夜,邱荀跟他說:“夜深了,聚魂燈已經重鑄,師祖應先修養好身體,再施法尋回師妹。”
邱荀說的對,為了重鑄聚魂燈,他日夜不停消耗了很多法力。祁黎絲毫不累,在聚魂燈自煉爐中飛出,重見天日那一刻,祁黎好似身體被注入了極大的力量,他感覺不到疲憊。
但他還是聽邱荀的話,好好睡了一覺,也在這夜做了個美夢:
夢中他養好精力,将徐聽霧三魂七魄全部聚起,又在掠紅的幫助下尋了一個适合的身體,隻需等待四十九天便可活過來。
掠紅讓他不要着急,要耐心等,他在陽上淵隻會打擾到她。
祁黎因此回到重光居,日日夜夜的心懷希望,等着掠紅的好消息。
一日天晴,祁黎坐在房中,竟閑情逸緻的烹起茶來,在滿室韻滿茶香那刻,穿着青衣的少女握着劍跑進來,言笑晏晏:“師祖,練得差不多了,你來考校吧!”
青裙随她的動作飛着搖着,舞出令人心動的花影。他的手中撚着石子,看到少女右手不穩的顫了一下,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一轉将動作很快遮掩過去。
祁黎笑笑,将石子改為握在手心,手背在身後,他看着下面翩翩起舞的少女,明明隔世,恍若從前。
她練得累了,坐在潭邊不肯動。他隻好去廚房洗了她喜歡的瓜果,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酸梅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