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雲恩在委派過程中一時心軟,給了妖獸可乘之機,導緻同行的兩位弟子受傷,自己也被劃傷了臉。當時的遲予懷讓大弟子遲煜對他小做懲罰,希望雲恩能從中得到一些教訓。
而他自己忙于修煉,懲罰内容交由遲煜全權負責,隻在第二日對雲恩的錯誤進行批評。
且隻有批評,沒有一兩句鼓勵,也沒有對小徒弟傷勢的關懷。
确實有些不近人情。
窗棂外的天光逐漸暗沉,遲予懷從堆積的書卷中擡起頭來,打算點上一盞燈挂在屋外。
聽弟子們所言,雲恩被罰下山劈柴,應該也快回了。
仙靈山入夜難以視物,沒有燈火照明的話,很容易在山間茫然徘徊。
遲予懷提着燈籠來到台階前,思慮片刻,緩步踱下階梯。
附近一片寂靜,弟子們已經回屋休息,隻有簇簇雪白的杏花,在夜風和燈火間微微晃動,仿佛在周圍飄落冬末的最後一場小雪。
遲予懷在杏花林前等候許久,終于聽到不遠處傳來的沉沉腳步聲。
“雲恩?”
他試探性地喚道。
沉重的腳步聲一頓,旋即陡然加快。
一位身材颀長的青年小跑着出現在遲予懷的視野中,五官柔和,眼角眉梢溢散着天真與朝氣。一雙碎金的桃花眼在夜幕中燦若繁星,隔着石階沖他遙遙一笑,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
“師尊!”
雲恩連拖帶背着幾大筐木材攀上峰頂,再次對遲予懷乖順的笑了笑,梨渦融融,像隻見到主人的漂亮小狐狸。
又見面了。
他的恩人,他的師尊,他最喜歡的人。
雲恩在心裡默默地想。
他被剖完丹後失去意識,一睜眼卻回到了剛拜入師門的時候。雖不知緣由,但這一回,他隻想在這個人身邊好好待着,做個安分守己的徒弟。
不過記憶裡,師尊似乎沒有在門前特意等他回來?
雲恩呆在幾步外沒再前進,遲予懷以為他是覺得自己在惱他,不動聲色的舒緩眉眼,放輕語調。
“站在那裡做什麼?很晚了,去休息吧。”
“哦,好的!我把柴火送到後院就去!”
雲恩如夢初醒一般,答應着就要去拖地上的竹筐。
遲予懷順着他的動作望向那幾個半人高的竹筐,地面三大筐,青年還背着一大筐,額前冒着細密的汗,正拽着串好竹筐的繩子,使勁往弟子們的卧房處挪動。
看着不剩多少力氣了。
遲予懷微微蹙眉,伸手托住雲恩背上的竹筐,示意他放下來。
他叫遲煜從輕處罰,給師弟長個教訓就行,怎的罰的這般磨人?
雲恩乖乖卸下竹筐,站在原地不明所以的看着遲予懷,感覺眼前的師尊和以前好像不大一樣。
遲予懷與他四目相對,眸光從那雙溫馴的眼緩緩移向側臉,一道一指長的抓痕蠻不講理的爬在上邊,還未完全結痂,猶如光滑的瓷器上悄然出現一條裂縫。
遲予懷在心裡為自己上一世的忽視歎了口氣。
他彎下腰,拾起繩子的尾端,将剛卸下的竹筐一并串起來。又伸出手,在雲恩受寵若驚的目光中,拿過他手裡攥着的繩頭。
“我來送,你先回偏院歇息。”
雲恩哪裡願意讓他做這種粗活,搖着頭就要把繩子接回來:“這是弟子該受的懲罰,怎麼能讓師尊代勞。”
他小心抽回繩頭,沖遲予懷展顔一笑:“師尊寬心,弟子不累,”
為了證明自己很有力氣,還特意拖着竹筐原地轉了幾圈,忍着喉頭的鐵腥味,半口氣都沒喘。
遲予懷滿目複雜的看着雲恩。
少頃,擡手揉揉他柔軟的發頂,溫聲道:“走吧,師父陪你一塊去。”
月光皓皎,将兩人的影子拉的很長。遲予懷跟在雲恩身後,反思着自己前世的教導無方。雲恩悄摸瞄他,對記憶裡未曾出現過的畫面感到甜蜜又酸楚。
自從修成人形後,遲予懷許久沒有對他這麼溫柔過了。
心底仿佛有一顆小小的種子,被灌入了一些陰暗的養分,叫嚣着想要冒出苗頭。
雲恩一驚,腳下步伐猛地頓住。
上一世的心魔未破,竟然一并帶到了這一世的身體裡?
遲予懷見他突然停下,主動伸出手,打算從現在開始實行反思後的教育方式:“累了嗎?給師父吧。”
多關心,多照顧,也許更适合正在學習人類規矩的小龍。
弟子們居住的院落就在前方,雲恩不知哪來的力氣,拖起一排竹筐往後院飛奔:“不累不累!師尊稍等片刻,弟子碼好柴火就過來!”
遲予懷還沒來得及開口,雲恩已經一頭紮進别院,溜沒了影。
懸在半空的手默默收了回去。
遲予懷伫立在院外,從袖兜裡摸出儲物的百寶囊,翻找用于治療妖獸抓傷的靈藥。
又憶起早晨那位弟子說的“徒手劈”,找完靈藥後,繼續找能溫養磨傷的膏藥。
雲恩沒讓他等太久,動作迅速地做完遲煜叮囑的懲罰,确定大師兄挑不出毛病後,便匆匆跑回遲予懷身邊。
“師尊,都收拾好了。”
遲予懷也已經把需要的藥盒揀好,淡淡“嗯”了一聲,領着他沿來時的方向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