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真亦假,果然如遲秉文所說,是一隻相當狡猾的鬼。
如果不是這鬼過于心急,扮演的雲恩出了些破綻,他還真不會這麼快确定自己深陷幻境。
畢竟雲恩很少願意麻煩他,哪怕做錯了會挨罵挨罰,在委派裡從來都是咬着牙自己摸索,小心翼翼不給大家拖後腿。
“雲恩”哈哈一笑,終于不再裝模作樣,譏諷道:“仙君倒是做的清高,你的徒弟們卻各有各的心思,還蠢得很,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你趕到相救呢。”
他們出鎮了?
遲予懷眼中神色逐漸凝重。
“雲恩”不緊不慢的繼續道:“仙君現在退一步,看在獸夾裡那幾分靈力的份上,我不傷你,你那寶貝小徒弟也一并還你,如何?”
遲予懷将靈力注入塵識,不再多言,轉瞬之間,已挾劍掠至他的身前。
冷冽劍鋒直指“雲恩”心口,卷着淩厲的劍氣朝他刺去。“雲恩”歪頭一笑,伫立原處不閃不避,甚至很有閑心的同遲予懷揮一揮手,言語之間意味深長。
“原本想領你到那小龍身邊,看來還是勞煩仙君自己找罷。”
“仙君可得抓緊時間,若是來遲,人我就全部收下了。”
劍鋒沒入胸口,“雲恩”緩緩化為一團黑雲消散。周圍的環境随之改變,前方燈火通明的錦衣鎮和足下濃霧缭繞的叢林消失不見,遲予懷一掃四周,發現自己隻身處于一座石窟之内。
石窟裡陰暗潮濕,唯一的光源來自他手中握着的塵識。遲予懷一手持劍,另一隻手扶着冷硬的石壁,朝洞窟深處摸索。
走了片刻,他發現洞窟深處是更多的洞窟,七拐八繞岔路極多,卻總也走不到盡頭,仿佛在迷宮中反複徘徊。
想來是那隻鬼拿他沒辦法,就把他引到這彎彎繞繞的迷窟裡,拖延時間來處理鎮民們,或許還有他的徒弟們。
遲予懷心知不能着急,緩住步伐靜下心來,仔細思考該如何尋找出路。
一直這麼繞下去也不是辦法。
他心想,考慮着以靈力強行破開石窟的可能性。
屏息凝神間,卻聽見洞窟裡除了滴滴答答的淌水聲,似乎還有别的什麼聲響。
很細微,像是衣料在岩壁間摩擦。
遲予懷側耳聆聽,循着聲音傳來的方位逐步靠近。
“誰?”
還未見人,一聲冷淡的質問劈頭砸來,伴着一閃而過的熠熠劍光。
遲予懷橫劍相迎,兵刃相接靈力相撞,竟是誰也沒讨着好。
初日般的眼眸在無光的洞窟内顯得有些漠然,遲予懷心中微訝,翻腕收了劍勢,借着對方招式裡的沖擊力退後兩步。
“雲恩,你怎麼在這裡?”
塵識重新入鞘,他擡眼看向來人,為方才短暫的交手感到詫異。
小徒弟修為進步的這麼快?
雖然隻是出劍試探,但劍招裡靈力的雄厚卻是實打實的。
不怪乎傳言都說龍族在修煉上天賦異禀。
雲恩罕見的沒有應聲,隻是沉默的盯着他,神色有點冷。
遲予懷一怔,下意識考量起面前人的真假。
雲恩從來沒用這種眼神看過他。
莫非他還在幻境裡?或是新的一重幻境?
正遲疑着沒再輕易靠近,雲恩卻從鼻間揉出一聲哼,收回佩劍,欺身朝他壓近。
遲予懷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已經被他扣住腕骨抵在石牆邊。
“你如今是長本事了,假的師尊能做的這麼像。”雲恩呢喃着,似是在自言自語。
“假的也行吧,反正就這麼一會兒。”
他面無表情的說着,腦袋蹭進遲予懷的頸窩,雙手環住那勁瘦的腰。
遲予懷微微睜大眼睛,腦海中有片刻的空白。
溫熱的呼吸打在露出半截的頸側,與平日裡賣乖截然不同的力道将他牢牢圈起,像是猛虎按住了它的獵物。
遲予懷有種直覺,眼前的雲恩是真的。
雖然和素日裡乖巧的徒弟大相徑庭,但的确是真的。
不是幻境。
可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好在雲恩隻是緊緊抱着他,沒有其他動作。遲予懷緩緩回神後,擡手拍拍他寬厚的脊背。
“雲恩,醒醒,是師父。”
雲恩身子一顫,沉默良久,才低低喚道:“師尊……”
遲予懷安慰道:“你怎麼了?是出現幻覺了麼?”
雲恩同樣是被厲鬼引到洞窟的,隻是他面對的幻境遠沒有遲予懷碰見的那般溫和,和趁虛而入的心魔雜糅在一起,成了一場叫人難以分辨且痛苦萬分的夢魇。
好不容易破開幻境,這會腦袋着實疼得厲害,耳畔全是心魔尖銳的怪笑,清心咒一直沒有停過,效果卻是微乎其微。
他抱着遲予懷,像是溺水之人攀住一棵浮木。分明是自己幻想出來的,可安慰他的動作卻是如此真實。
他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蓦地就生出些委屈:“師尊,到底要怎麼做你才能不讨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