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予懷立刻道：“雲恩，去把鎮長叫醒。”

雲恩依言照做，過去将靈力緩緩注入鎮長體内，喚醒他的神智。遲予懷與厲鬼僵持片刻，道：“但你也留了其他人一命，又是因為什麼？”

滿廟的蓮燈将厲鬼照的沒有那般可怖，它沉默須臾，才道：“我知道你，以仁慈盛名的劍尊。”

它沒有繼續解釋，再次往遲予懷身邊靠近，遲煜和烏寒洲持劍的手青筋隐隐突起，警惕的盯着厲鬼，隻要稍有異樣就會出劍。

然而厲鬼隻是擦着遲予懷的腿徑直走過，在雲恩手邊停下，赤色的眸子眯起，緊盯鎮長那張微微抖動的臉。

鎮長剛從驚吓中蘇醒，映入眼簾的是和自己僅餘咫尺的大團黑霧。

“啊啊啊鬼啊！！”

他白眼一翻，看起來又要吓暈過去。

雲恩早有準備，指尖在他穴位上點過，三兩下又把老人家給激了起來。

“鎮長，許久不見，我的皮你用着可還舒服？”

厲鬼道。

鎮長鴕鳥似的把腦袋縮進雙臂間，連連擺着手哀求：“我再也不敢了！别殺我！别殺我！”

厲鬼森寒道：“我待你不薄吧，為什麼這樣對我，對我的族人們！”

鎮長被吓得魂飛魄散：“我……我一時鬼迷心竅，是我對不住你！沒有相信你！我沒用你的皮！我把皮還你……還你！你饒了我吧！”

他着實是吓得不輕，越說越混亂，最後隻剩了求饒。在慈悲的觀音像底下，老淚縱橫的被一隻惡鬼逼在牆角，仿佛一個在祈求觀音菩薩寬恕的罪人。

遲予懷也走過去，将一人一鬼稍微隔開，輕聲道：“你們究竟有何仇怨，願意說說麼？我想你今日沒有傷人，也是希望能有個說法吧？”

厲鬼扭過腦袋，見他佩劍已經入鞘，氣息平和的就像是同自己家常閑談一般，磨了磨牙，到底還是煩躁的叙述起來：“我本是赤狐一族的族長，一直隐沒在這後山中修煉。”

“十幾年前我結束閉關，聽聞附近新建起一座小鎮，便前去轉轉。”厲鬼回憶着當時的情狀，狐狸眼裡說不上是懷念還是憤懑，“小鎮居民都很熱情，待我這個陌生人如家人一般，笑臉相迎好生招待，除了偶爾抓我的族人制衣以外，哪哪都好。”

“我知道這是人類的生存所需，隻是這些鎮民看上去實在良善，讓我生出了可以和平相處的念頭。”

明焰般的眼珠轉向鎮長，似乎有熊熊烈火燃燒：“我找到他表明身份，告訴他我可以把族裡自然死去的狐皮相贈，還有平日裡落下的狐毛都可以收集起來給鎮子制衣所用，山中寶藏若是他們需要，我們都可以尋來贈予，希望錦衣鎮可以不再抓我的族人。他答應的相當爽快，也的确有一段時日沒再讓鎮民抓捕赤狐，甚至邀我在鎮中久居。”

鎮長瑟縮着滾到遲予懷身邊，幾乎要把自己團成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圓球。

遲予懷微微擰眉，大抵猜到了接下來發生的事。

厲鬼咆哮起來：“然後他就趁我在他家所住時，叫修士設下陣法将我所困，活剝了我的狐皮，餘下的屍首焚燒殆盡！”

幾人默然不語，從背後緩緩竄起一陣毛骨悚然。

鋒銳的狐爪猛地将哆嗦成一團的人按倒在地，狐喙突至鎮長鼻息前，雖沒有呼吸，但在場的人還是能感受到它積壓多年的怨憤。

“我帶他去過的狐狸窩也被一網打盡。如果不願，可以不必答應，我們走便是。為什麼言而無信？就因為我是妖怪？可我數百年以來從未傷害過一個人類，憑什麼這樣對我！”

振聾發聩的嘶吼在偌大的廟宇間回蕩，燭火搖曳，亮堂的觀廟有過一瞬的灰暗。

雲恩垂下眼眸，靠過去，摸了摸已經沒有實體的狐狸身子。

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赤狐，還是在安慰曾經的自己。

遲予懷看着他的動作，心裡生起些許複雜。

鎮長顫抖道：“我真的知道錯了！我隻是太怕妖怪了！我……我……”

厲鬼龇起牙，似是打算一口撕掉他的腦袋。

遲予懷及時攔住：“此事是否還有回轉的餘地？你但說無妨，我們一定盡力。”

畢竟這隻鬼若隻是想單純報複，早該動手了，何至于與他們啰嗦半天。

厲鬼從鎮長身上落到一邊，他立馬連滾帶爬的要蜷進角落，卻被狐爪扯住後領，一路拖到觀音像前。

它按住鎮長的脊背不讓其動彈，想不明白為什麼一個人能有兩副面孔。

一面熱情洋溢，一面殘忍至極。

可這些年報也報複過了，心裡卻沒有半點複仇的暢快感。

它原本真的準備如以往一般，将這些人全部剝皮抽筋，卻在看到遲予懷往捕獸夾裡藏靈力的時候，驟然清醒改了主意。

也許這個人類說的對，赤狐就是單純好騙，還很喜歡人類。

“把狐皮還給我。”

瞳眸中的火焰忽明忽暗，良久，厲鬼終于開口。

“我要你在觀音面前發誓，實現當年的承諾，保護我的族人，不讓它們再受傷害。且作為懲罰，你的餘下時間隻許在觀音廟裡度過。”

它轉向遲予懷，接道：“仙君代為監促，如此，當年之事我便作罷，如何？”

鎮長嗓子已經嚎啞，隻能拼命點頭。遲予懷伫立在觀音像前，拂袖為供台燃起一簇香火，認真答允：“好，我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