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煙彌散的刹那，觀音金像的四周有光澤亮起，像是認可了鎮長與遲予懷的誓言。

“觀音已認下這次的誓約，你若是再毀約，小心落得個永不入輪回的下場。”

厲鬼渾身溢散的怨氣稍微平息些許，扭過身子，不願再看那個癱坐在地的人類一眼。

鎮長頹然的跪在觀音像前，腦中不自覺的回憶起當初的狐妖在自己家居住時，相貌儒雅翩翩，待人謙遜有禮，逗的家中小孩兒整日揪着它的衣擺，甜滋滋的喚它：“天仙哥哥！”

又想到狐妖拿着滿山珍寶和收集起來的狐毛相贈時，笑的萬分溫和，告訴他：“鎮長，把這些分給鎮民們吧，過些日子我再拿新的過來，大家還有什麼需要隻管告訴我就好。”

他卻在偶然間看到男子的狐狸尾巴時，發自内心的害怕起來。

妖怪……總有一天會吃人吧。

一念之差，讓他叫來修士，擒住了毫無防備的狐妖。

随後，日子再次回歸正常，隻是他沒再主動抓過赤狐，也沒敢再踏進後山。

沒想到最後害苦鎮民的罪魁禍首是他自己。

“真的……我真的知道錯了……是我沒有守約，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大家……再也不會了……”

他伏下身子，重重在觀音像前磕了幾個響頭，面上神情萬般悔恨，也無比慚愧。

遲予懷默然許久，才道：“遲煜，寒洲，你們先給鎮民和鎮長送回去吧，順道把狐皮帶回來。”

“是，師尊。”

兩人答應一聲，将還在昏迷的小夥子們綁到背上，手裡再攙兩個，領着腿腳發軟的鎮長，緩步朝廟宇外走。

遲予懷想起雲恩先前的話，叫住遲煜：“把東西供到案台上，回去的時候給人家補上銀錢。”

遲煜一愣，下意識看了眼一旁的雲恩，讷讷應是。

剛添上點人氣的廟宇一時間又空曠起來，厲鬼扭着身子團了半天，大抵是在消化情緒，直到滿身的黑霧全都如無風海面一般平靜時，方才再度飄到遲予懷跟前。

“還請仙君幫我一個忙。”

厲鬼道。

遲予懷颔首道：“請說。”

厲鬼低下頭，狐爪在地磚上刨來刨去，有些難過的說：“我身死時怨氣太重，有時候控制不住，害了前來後山的鎮民們。如今心願已了，請仙君将我度化，讓我到地府接受審判，以贖罪過罷。”

它長歎口氣，終于是端坐在地，尾巴搭到四隻爪子前面，一副任君處置的模樣。

“住在觀音廟裡，也是為了壓一壓怨氣，沒成想還是造成了這些後果……抱歉。”

還有一個原因，先前到錦衣鎮探查的修士們，要麼發現不了它，要麼對它的族人們不客氣，一言不合就開打，擾的它更加煩亂，傷人也愈發頻繁。

它沒有言明，遲予懷能猜到七八分，沒多說什麼，隻道：“好。”

自願接受度化，不會再留有隐患，這已是當下最好的結果。

剩餘的是非對錯，還得交由地府神官評判。

他探入儲物囊中取出一串符箓，準備就地布道簡單的渡靈陣。

雲恩拉拉他沒受傷的那隻袖角，擔憂道：“師尊，我來吧。”

雖然已經用靈力溫養着，但剛咬的傷勢哪有那麼快能好。

這隻赤狐族長生前修為高絕，度化怨氣怕是得耗費不少精力。

遲予懷甩手飛出幾條符箓，繞着厲鬼形成一道圓圈，示意他到一旁等候：“你才修道一年多，哪裡會這些，這次正好學着師父的演示，下回讓你來。”

畫滿符文的符箓在遲予懷的引導下逐漸泛出靈光，純白無瑕，在地磚上緩緩形成一道布滿金紋的陣法。

厲鬼身上的怨氣不自覺的躁動起來，不由自主地想要進行反抗。

它有點着急，沒想到剛壓下去的怨氣完全不聽自己的使喚。

“糟了，我……我控制不了……”

厲鬼咬着牙，聲音痛苦，原本溫和下來的狐狸眼中隐隐泛起赤紅光芒。

下一瞬，黑海般的怨氣滔天而起，掙紮的想要沖破陣法，撲殺周遭的所有生靈。

雲恩不放心遲予懷的傷口，沒聽他的話離遠旁觀，在怨氣席卷而來的瞬間拔劍，攜着淩厲的劍氣擋在還在加固陣法的人身前。

“師尊安心布陣，怨氣交給弟子就好。”

他擡腕又是一劍，飛身上前，朝怨氣四周設下結界，不讓半縷黑氣襲至遲予懷的身旁。

遲予懷微微一怔，覺得橫在自己身前的背影熟悉又陌生。

這招法，他好像是後來才教給雲恩的，怎的現在就用了出來，還這般娴熟。

自學的麼？

然現下形勢容不得他多想，塵識出鞘，在符箓外圈刻下連串陣咒。

厲鬼的狐爪緊緊摳住地面，忍着疼痛，用最後一絲神智控制自己不破陣而出。可身上的怨氣卻是怎麼也止不住，一波接一波的沖兩人發起攻擊。

雲恩額頭已經滲出冷汗，他重生的身體畢竟剛修成人形，直接對上這種厲鬼，靈力有些跟不上消耗。

遲予懷似有所感，手上動作愈發迅疾，又抽出時間探手貼到他的背上，将自己的靈力借一些給他。

祥和的觀廟一時間陰風四起，刮滅大片燭火。絲綢挂飾叮叮當當一陣亂響，讓人感覺像是在鬼門關裡走了一遭。

好在雲恩同他甚是默契，配合鎮壓間，渡靈陣已經趨近完成。